下到天明雨勢減小,零星往下掉落雨線,空氣清新,涼爽襲人。杏娘撐開雨傘想去河邊菜地摘兩個青辣椒,吃的菜裡鹽能少放,青辣椒是萬萬不能少的。
雜物房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木屐,鄉下泥濘多雨路不好走,各家各戶至少備有一、兩雙木屐。
此物是一種木底鞋,鞋底由木制成,鞋面為帛,木制底下是四個鐵釘,耐磨、防滑。雨雪天穿了布鞋再套上木屐,既幹淨整潔又舒适保暖,還避免摔了滿身泥巴,再便利不過。
杏娘家裡的木屐數目衆多,每個大人人手一雙,叢孝是個心細不怕繁瑣的,木屐于他而言就是費點功夫的事,就連三個孩子也各做了一雙小号的。
每雙木屐闆正結實,且都做了标記,怕的就是旁人渾水摸魚換了去。
早起叢三老爺去周老爺子家買泥鳅還沒回來,陳氏也跑得不見蹤影,杏娘遍找剩下的兩雙木屐,翻出一肚子火——這鞋子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陳氏撐着雨傘,踩着木屐到家時,杏娘迎上去便問:“娘,家裡剩下的兩雙木屐去哪了?我把雜物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陳氏甩一把傘上的雨水,靠牆放在檐下,脫下木屐走進大門,“木屐?哦……好像是你三嫂穿了家去了,她沒還回來嗎?”
“什麼時候穿走的?”
“我想想……”陳氏漫不經心扭頭看鞋底,“應該是上個月吧,就上次下雨經過家門口借的,我想着家裡木屐多就給她了。”
這都快大半個月了,要想還早還了,若是天天下雨,豈不借走就不用歸還。
杏娘忍着一口氣,不悅道:“三嫂就算借了木屐穿回家,那也還剩一雙啊?”
陳氏雙手一攤,無辜表示:“她說家裡的木屐壞了,你三堂哥出門不方便,一道借過去用兩天,到時一起拿過來。又不是多難的事,人家開口了,都是實在親戚,我能怎麼辦?就都給她拿走了。”
杏娘一口氣上不來,很想破口大罵:您自個家是什麼地主老爺還是富戶鄉紳,窮到就差掏耗子洞了,還在别人面前充大戶。您老撇不開面子說借就借,倒是記得拿回來啊?哦,東西是您當好人借出去的,人家不還也不去拿,指望别人出頭得罪人……
就沒見過這種老人,得虧自家不是富裕的,不然金山銀山也得敗光。
杏娘懶得搭理婆婆,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朝她嗆聲,為這麼點小事不至于,可又咽不下這口氣,幹脆眼不見為淨。
這條壟上老叢家的婆娘,叢二奶奶孫氏和她的大兒媳吳氏,跟她親大嫂林氏都是一類人。
叢二奶奶生了兩子三女,女兒都已出嫁,兩個兒子行三、行四,老兩口跟着小兒子住。想來也是,若婆媳都是賢惠人,那肯定是合不來的,畢竟“賢惠”這個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她們這樣的人能不當面得罪,還是退一步的好,不然什麼時候被穿了小鞋都不知道。
……
本地的黃瓜長得快,鮮嫩的切成簿片跟青辣椒一起炒,或加了鹽、醬涼拌都是不錯的菜。
不過杏娘最喜歡的是多長了幾天的老黃瓜,切成塊,連着厚厚的一層皮跟泥鳅一起炖。炖的軟爛香甜,更浸了泥鳅的肉味,連着皮也不會散掉,極為下飯,泥鳅比起鳝魚口感更細嫩,适合炖了吃。
正好下過雨悶熱稍減,吃炖菜也不會熱得滿頭大汗,還省了炒菜熱出一身油。
雨下了兩天才停,等到路上的泥巴不沾鞋底已是曬了兩、三個太陽後的事。
河裡的水肉眼可見地上漲了,水田和溝裡也積了巴掌深的水,免去了叢三老爺的一頓辛勞——家裡沒有成年漢子,踩水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那麼多農田要澆個遍。
杏娘特意選在大門屋檐下洗衣服,時不時瞅一眼西邊的石橋。吳氏拿着鐮刀的身影一出現在橋頭,她就站起身擦幹手往西邊走。
叢三爺家的小兒子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飯,叢康看着進來的人站起身:“七嬸,您過早了嗎?給您添一碗?”
“不用,不用。”杏娘婉拒,“家裡吃過了,我是來找你娘的,你娘在家嗎?”
“您來的不巧,她剛去河對岸的菜地,說是割一把毛豆回來炒了吃,有什麼事您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杏娘直言道:“聽我娘說三嫂借了我家的兩雙木屐,眼看着天氣越發熱起來,熱天用得少,我想着把鞋子刷幹淨收拾起來,以免鞋面發黴爛掉,就過來問一聲是不是在你家?”
這種事叢康是不清楚的,他媳婦忙出聲:“在呢,在呢,前兩天下雨還拿出來穿了的,沒想到是七嬸家的,七嬸等着,我去找出來。”
“那就勞煩你了。”
等木屐到手,杏娘指了标記給兩人看:“這是我家的印記,錯不了,我就先拿回去了,三嫂回來你跟她說一聲,免得她一時想起找不到着急。”
叢康媳婦忙點頭答應,杏娘拿了木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