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得細細的柴火棍在布頭上描一朵花,加上一條根莖,最後添上兩片葉子,一個簡單的底樣就成了。穿針拉線照着黑色的痕迹繡花即可,出來的成品也不看是否漂亮,隻看針腳是不是齊整,有沒有漏針,或者線是否拉平。
會不會繡花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縫制的衣物要針腳細密平整,不要跟鹹菜似得皺巴的像剛從壇子裡撈出來。
杏娘飯食做的好,針線隻是平常,做出來的衣裳隻能說是中規中矩,沒有甚出彩之處。繡花更是不用想,這玩意靠的就是心性,她少時哪裡坐的住。
初時青葉信心滿滿,摩拳擦掌準備大展一番才華,還嫌棄她娘給的布片太小,巴掌大的布頭能幹什麼。恨不得她娘扯匹新布以免浪費了她的心血,新布自然是沒有的,杏娘甩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呵呵冷笑兩聲,嘲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葉不服氣,誓要她娘刮目相看,後悔自個的勢利短視。
無奈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這世上怎麼會有繡花這種東西?
這一針一針的什麼時候是個頭,眼都花了,針才走幾步,慢吞吞堪比蝸牛。按青葉的想頭,恨不能一針就有手指長,三下五除二幾下搞定,多省事。
奈何這樣做出來的衣裳别說穿了,能不能套上身都是個問題。
青葉生無可戀地擡頭,對上同樣兩眼無神的何竹,兩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瞟一眼旁邊的兩個小姐姐,眉眼溫和,平聲靜氣地穿上拉下,一派沉穩,襯得少女的容顔越發清秀。
兩個小的長歎一口氣,躲是躲不過的,隻聽說誰家媳婦子針線活不好,沒聽過不會做針線的,爹娘都跟着丢人。轉動脖子重新埋頭,學吧,慢慢學,且還有得熬呢。
當娘的自是不知道女兒的痛苦,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誰小時不是這般過來的,熬習慣就好了。
“嫂子愛吃南瓜藤嗎?我家後院菜園的南瓜藤牽的太密了,每天都在割還是長得快,嫂子要是喜歡吃的話,等會兒剪完豆子去割兩籃子。”一時說起晚飯的菜肴,杏娘想起這一茬,順嘴問了一句。
夏天的南瓜藤瘋長,枝丫蔓延到大半個菜園,寬大的葉子鋪得滿地都是。
割掉南瓜藤頂端的一小段嫩莖稈,撕掉帶絨毛的表皮,連着小朵的葉子一并清炒。愛吃辣的放兩個青椒,南瓜藤嫩綠多汁,清脆爽口,略帶苦澀,在炎熱的天最是下飯。
有些人專門吃南瓜的花苞,花骨朵裡塞了肉隔水蒸,又是一道美味。還有人愛吃花下面的那一段莖稈,這個就比較費事,不易湊成一盤菜。
且割南瓜藤并不影響結果,有一種說法是掐了頭南瓜還結的更多呢。
雲娘直起腰杆坤一坤,緩一口氣,“那就多謝你了,我家人多,吃菜厲害,每頓飯想着方得弄吃食,總不能天天就吃那幾樣。”
“誰說不是,天熱的吃不下飯,不吃肚子餓,提起筷子又沒胃口。我每天就着一碗醬菜胡亂扒幾口了事,跟完成差事一樣。”杏娘胃口這麼好的人,到了這個天也如曬幹的菜苗失去活力。
雲娘輕笑出聲,“早起去芝麻田扯了半天草,出一身汗回來,晌午多添了半碗飯。你說人這個東西可真是賤,非要累得氣喘籲籲才吃的香,睡得着。我們兩口子就是個勞碌命,不幹活煮飯的米都少一把,你說說這怎麼胖得起來。一家子都是細條條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成天餓着他們。”
一番話說得兩人都笑起來,農家少有像鎮上那樣的富态人,養再多的肉到了割稻谷的時候都得掉一半,瘦的人更是成了麻杆。
故而不那麼忙時,家家戶戶都會弄點好吃食調養身子,就盼着養一點肉扛住收成時的磋磨。
說到醬菜,雲娘少不得提一嘴:“早聽說你的醬菜手藝好,一直沒機會嘗試,給我一碗你做的醬吧,我也不白拿你的東西。明兒早上幾個丫頭打算去扯鹽包草,剝一碗跟你換,如何?”
鹽包草是一種本地的蒲草,喜長在水邊,一長就是一大片。長長的葉子長得比人還高,跟茭白類似,包裹的嫩芯卻小得多,隻手指長,粗細也如手指大小,稱作篙菜或蒲菜。
這個東西鮮嫩脆甜,配黃骨魚炖湯堪稱一絕,鮮得能吞掉舌頭,清炒也不遑多讓。鹽包草長得細密,水底的根莖不易扯斷,且螞蟥也多。更要命的是難剝,一捆鹽包草勉強能剝一盤嫩芯,忒費時間。
除了實在閑極無聊的大人會去扯鹽包草,也隻十來歲的半大少年會幹這事,對于吃食,他們永遠有着無窮耐心。
杏娘樂不可支,爽快同意:“這我可占便宜了,又來偏嫂子的好吃食。說來我也好久沒吃過鹽包草芯了,少時吃得多,現在哪還顧得上弄這個。也隻嫂子家孩子大了能吃上一口,這玩意平時想不起來也不惦記吃,一說起倒恨不得能立馬吃到嘴裡。哈哈,我就是個嘴饞的。”
“能吃是福,你的福氣哪是旁人能比的。”
兩人一頓互捧,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