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在别人家院子聊的樂呵,也沒聽見有人進屋喊人,來人聽到說笑聲往院子走來。
“喲!說什麼呢,笑的這般快活。”一個輕柔的女聲突兀的響起。
杏娘擡起頭:“嬸子過來啦!嬸子這一向可好?”邊打招呼邊起身讓出凳子,雲娘早站起來去竈房給婆母搬闆凳。
王氏謙讓道:“你自個坐,我好着呢,閑着過來看看,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
“嬸子不用跟我客氣,坐半天了順便站起來歇口氣。”正好雲娘拿來一個小闆凳,杏娘接過來坐下。
因多了一個人且還是長輩,院子安靜下來,三個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還是王氏最先打破沉默:“杏娘,聽周老爹說用了你爹李老大夫的風濕膏,腿疼的毛病好多了。何石他爹年歲大了,老寒腿雖說沒周老爹的那般嚴重,冷冬臘月的也疼得慌,下次去你爹娘那時能不能托你帶幾帖?”
“啊?風濕膏?”杏娘一時有些錯愕,這熱得冒煙的天氣怎地想到風濕膏的,就算是提前準備也太早了些,提前半年了都。
盡管疑惑,她也沒追根究底,興許人家就是這般的行事作風呢,無傷大雅的事情沒必要弄得清楚明白。
杏娘一口答應:“沒問題,這有什麼難的,嬸子無需客氣。我爹雖說不看病開藥方了,膏藥還是在賣的,用過的人都說好呢。”
王氏長歎一口氣,表情略顯傷感,“這人啊上了年紀,身子骨就不行了,不是這裡酸就是那裡疼的,還不知道能活幾日。要不是顧念着孫子、孫女們還小,這把老骨頭早撐不住了。”
“嬸子,你可千萬别這麼說,我爹娘比您大了有七、八歲吧,他們都還不服老呢。您呀,年輕着呢,這要走出去誰敢說您老?”杏娘真心覺得王氏想得太多,還不到五十的年紀也夠不着垂垂老矣。
何況她長得又顯年輕,臉上白皙光滑,隻笑起來眼角一圈皺紋,頭上一根白發也無。
再怎麼樣也跟年老體弱相去甚遠吧!
雲娘一直沒說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自婆母來了後隻顧低頭剪蠶豆,聽她們兩個有來有往。
王氏語帶羨慕:“誰能跟李老大夫比,他老人家的子孫孝順得很,小李大夫在鎮上風評很不錯,大家都說往後保安堂的主治大夫就是他了,張老大夫且要靠後。聽說前段時間李老大夫過生辰,他老人家交際衆多,想必熱鬧的很吧?”
王氏的小兒子趙平在鎮上一家鋪子當夥計,對鎮上的人事門清,小李大夫也是時常打交道的。
“那倒沒有,”杏娘實話實說,“我爹娘都不是那等張揚的人,無事輕易不宴客,他跟我娘的生辰都隻有家裡小輩過來道賀,親戚朋友的都不請,就是嫌麻煩。旁人家恨不得年年辦宴席好收幾個禮錢,我爹恰好相反,巴不得一直不辦才好,甯願往外送禮錢。”
王氏笑容有些勉強,不死心繼續追問:“散生确實沒有大辦的必要,整十的壽辰還是要辦的吧?老人家就是自個不想辦,為了子女着想,也是要置辦宴席的。要不然知道的說是老人嫌累贅,不知道的還以為子女不孝順,連父母整十的壽宴都不舍得出錢。”
雲娘嘴角僵硬的笑容出現裂痕,她更深地埋下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面容。
杏娘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為何在壽宴這個事情上死纏爛打,不過仍是耐心回答。
“整十的壽辰也是不辦的,我爹那個人這些事都看得很淡。他老人家還說呢,百年後也不必辦喪事、選墳立碑,一把火燒了了事。骨灰願意灑在哪個地方就灑在哪,他不介意。”
她停頓了一下,有些想笑,“嬸子您說說,哪有當長輩的這般囑托後人的,我們要是按照他老人家的吩咐做事,那可真要被人指着脊梁骨罵不孝了。”
王氏“……”
她實在不知如何接話,李老大夫是個怪胎,你也不遑多讓,怎地就聽不懂别人想說什麼呢——簡直比棒槌還直溜。
“李老大夫确實是個……與衆不同的人,難怪他老人家能教出如此出息的子孫。我原以為大夥跟我們村習俗是一樣的,你婆母之前不也張羅過整四十的壽宴,是吧?”
杏娘嘴角一撇,一臉不屑,“我婆母那個人,不是我說,一輩子就沒做過幾件好事。她老人家這輩子就是命好,羨慕不來,年輕時有漢子撐着,老了靠兒子養。半點閑心不操,一點也不體諒小輩們的辛苦。”
她擡起頭跟王氏求證:“您也是當長輩的,經的事比我們多多了。您應當也清楚這個道理的吧,一般的滿月婚嫁酒席,親朋好友多的人家除掉花銷肯定是有賺頭的,再不濟也不會虧,至多打個平手。
壽宴就不一樣了,為了老人面子好看,菜要上得了台盤,酒要好酒。攏共就收那麼點禮錢,哪夠這般奢靡的酒席,做兒女的少不得倒貼。”
說到這裡,杏娘也是滿心不舒服,“要說老人真是六、七十的年歲了,沒得說,為人子女的就算是去借利錢,該辦也還是要辦的。可四、五十的年齡,要我說真不算老,頭發沒白牙齒沒掉的,算什麼老人。
我婆母那個人哪會管兒女的死活,就顧着自個心意,面子好看,您說說,有這麼當長輩的嗎?”
王氏“……”
她什麼都不想說,她隻想掐死眼前的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