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死死地咬住嘴唇,頭幾乎埋到膝蓋,因憋笑臉漲得通紅,仍是控制不住雙肩顫抖——她婆母估計這輩子就沒踢到過這般硬的鐵闆,杏娘從另一方面來說,也算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了。
王氏連表面的客套都維持不下去,她本來是想借個由頭達到自個的目的,有外人在還能敲敲邊鼓更容易達成目标。
不成想目的沒達成,反被将了一軍,這個棒槌是如此的擰不清,再扯下去還不知道能說出什麼不入耳的話。
她草草結束話題,又随意閑聊幾句,匆匆忙忙起身走了。
過了片刻,等确定婆母回了自個家,聽不到這邊的動靜,雲娘終于沒忍住,趴在膝上悶聲大笑。
她笑得如此痛快,以至于從小闆凳上滑下來坐到地上,仍然不管不顧地悶笑。
“你……你怎麼了?”
雲娘擡頭看到杏娘一臉莫名,再想到婆母落荒而逃的背影,更是控制不住渾身顫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
杏娘想扶起她,雲娘擺手,笑得肚子疼的厲害,好容易止住了,一看到她又想笑。如是幾次後,杏娘就不管她了,她都沒搞明白她在笑什麼。
酣暢淋漓的痛笑一場,雲娘渾身酸軟,攤在地上不想起身,她捋一把鬓角散落的碎發,“杏娘,今兒多虧了有你,我得好生謝你一回。”
“謝我什麼?”杏娘要被這對婆媳搞糊塗了,老的少的都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雲娘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我那個公爹今年過五十生辰。”
雲娘家的情形說起來有點複雜。
何石的親爹在他五歲上得病走了,王氏一個年輕小媳婦養不了家,又無公婆約束——公婆在兩年前先後去世。
加上手上頗有些積蓄,帶着個孩子嫁予别處多受掣肘,還不定吃多少苦頭。财産被人昧了不說,連人能不能保得住也沒個數,幹脆想出來一招坐産招夫。
招來的夫婿姓趙,比王氏大了整五歲,因家貧年歲大一直娶不上媳婦。眼看着邁入三十大關,即将要成為一個老光棍,不得已尋了媒婆答應當上門女婿。
然而上門女婿也不是那麼好找的,能招贅的人家多半有些個家底,要麼圖男方的人才相貌,要麼圖他的才幹品德。趙德這般哪樣都不靠邊的人更是難找,他自覺已是委曲求全,萬般無奈降低要求了,殊不知這類人在媒婆那根本排不上号。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合,也說什麼鍋配什麼蓋。
王氏跟趙德恰好就配上了,一個年輕守寡帶着孩子,手上有些家資。年輕男人自然不适合,稍年長幾歲的正好過日子,也不講究相貌,能幹活就行。
一個家裡精窮,一把歲數也不指望能娶到媳婦,當上門女婿還能過幾天好日子。
兩個一拍即合成了婚,住在何石他爹建的房子裡。
起初趙德确是個老實勤快的人,雖長得難看了點,好歹幹活是一把好手。待何石也和藹可親,視如己出,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平和有奔頭。
待到第二個年頭王氏懷上胎,生下個男孩,取名趙平。
其實壟上有些年歲的老人說起王氏兩口子是頗有些微詞的,說是王氏當初坐産招夫說的是生下孩子姓何,結果現下竟然随了夫姓。
那何石他爹一輩子的心血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給不相幹的人養了兒子。
奈何何家是村裡的獨門獨戶,連個長輩也沒有,外人再不忿也管不到人家兩口子的房裡事。王氏決意這般做,旁人最多嘀咕幾句,背後指指點點,一點殺傷力的招數都沒有,對不在意的人傷害幾乎為零。
又過了幾年,王氏生下一個女孩,名為趙桃花,一家人更為圓滿。隻苦了何石,小小年紀家裡家外一把好手。
王氏自是不會苛待自個兒子,吃穿用度都不差,就是幹的活有點超出一個孩子的承受範圍。趙德随時帶着何石幹農活,下地除草、栽秧、割稻谷……一樣不差。
十來歲的少年正是長個子的時候,雖吃得飽,重活幹多了到底影響身高,成年的何石是個矮壯的身闆。
等到了成親的年紀,在老屋旁邊起了一間小房子當婚房,娶了雲娘進門。雲娘也是個勤快能幹的,小兩口兢兢業業、起早貪黑地忙碌,到底靠着一雙手活成了一戶人家,徹底跟老宅那邊分開過活。
要是較真起來,趙德委實算不上是雲娘的公公,她公爹早不知埋地下多少年了。可世上的事哪能真個分清楚黑白對錯,全都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趙德今年滿五十,王氏有意無意在雲娘跟前提了幾句,想讓兩個兒子出錢置辦壽宴。雲娘一直不點頭,才有了今兒的這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