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挑眉,忽然從超市袋子裡摸出個小塑料袋,裡頭是買排骨時店家送的邊角肉。
楊柳沒想到他會要這玩意,她愣了愣,“你拿回來這些邊角料,可要是咱們回來碰不到阿花呢?”
“其實是給巷子裡的流浪狗吃的。”他撕開包裝,鮮肉氣味立刻彌散開來。
他頓了頓,又說:“我隻能喂除了東街那塊兒的流浪狗。”
那條街的狗都特别兇,那隻會追着人咬的狗也在那兒。
楊柳輕笑一聲。
這時候,樹葉劇烈搖晃起來。伴随着“喵嗚”一聲,一隻圓滾滾的橘貓蹿出來,落在低處的樹杈上,長長的胡須抖動着,圓眼睛緊盯他手裡的肉。
阿花不像冬天回來時那樣瘦,真身比地圖上畫的還要胖,橘白相間的毛發在陽光下像裹了層蜜糖。它謹慎地嗅了嗅空氣,突然縱身躍下。
“嘩啦!”
許願的白襯衫瞬間多了幾個泥爪印。
阿花此刻前爪扒着他膝蓋,後腿有一隻還懸在半空,整隻貓拉成條橘色毛毯,鼻尖幾乎貼上他手中的肉。
“……你倒是不客氣。”許願舉高手。
阿花急得喵喵叫,前爪踩奶,肉墊在他褲子上按出朵朵梅花。
楊柳笑得肩膀直顫,摸出老年機連拍好幾張:“姥姥肯定喜歡這照片。”
許願無奈,掰了小塊肉放在樹根上。阿花立刻撲過去狼吞虎咽,尾巴尖快樂地卷成問号形狀。
“它喜歡你。”楊柳蹲下來撓貓下巴,“平時見人就跑。”
許願看着埋頭苦吃的胖橘,忽然伸手摸了摸它背毛。阿花居然沒躲,隻是從喉嚨裡擠出聲含糊的“咕噜”。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視線,看着專心緻志撸貓的女孩。
樹影裡漏下的光斑遊移在他們身上,楊柳的側臉被鍍了層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許願收回視線,将剩下一點肉撕成小條。
“下次路過記得帶魚幹。”楊柳突然說。
“嗯。”如果它還願意出來見他的話。
“它愛吃水産市場門口那家的。”
“好。”
阿花風卷殘雲般吃完最後一塊肉,舔舔爪子,突然蹿上許願的肩頭。沉甸甸的暖意貼着脖頸,他僵在原地不敢動,貓尾巴掃過耳尖,癢得他微微偏頭。
楊柳舉起手機,“别動。”
“咔嚓。”
照片裡的許願難得露出怔愣的表情,橘貓在他肩上團成毛球,尾巴得意地翹着。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們身上灑下碎金般的光點。
告别阿花時,胖貓蹭了蹭許願的褲腳,又蹿回樹梢。轉過街角還能聽見它“喵嗚喵嗚”的叫聲,像是道别。
“它認準你了。”楊柳晃了晃手機,“照片都在姥姥的老年機上了,回頭傳你。”
許願沒回答,看着襯衫上的爪印,柔軟的觸感仿佛還落在上面,“它該減肥了。”
“李奶奶說它懷着崽呢。”
“……公貓不會懷孕。”
“哦?”楊柳挑眉,“那你跟它說去。”
他們踩着斑駁的樹影往家走,不知道哪家的風鈴發出響聲,裝收音機的紙袋發出輕微摩擦聲。走到巷子時,許願突然問,“為什麼叫阿花?”
楊柳指向西邊的老房子,“它小時候總偷吃王婆婆家的繡球花。”
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收音機裡漏出些許戲曲聲,剛才試機時沒關電源,可能是晃動時不小心撥動了旋鈕,此刻正小聲播放着咿咿呀呀的黃梅調。
許願低頭調試旋鈕,想給它關掉,楊柳突然按住他手腕,“别換,姥姥愛聽這段。”
她的掌心溫熱,指腹有薄繭。許願動作一頓,戲曲聲便繼續流淌在兩人間。
阿花的叫聲早就聽不見了,但許願頭頂還粘着一根橘色的貓毛,可能是貓撲過來的時候粘上去的,貓毛落在發絲上,在陽光下發出金色的光。
楊柳走在許願旁邊,時不時盯着那道光笑。
許願這時候就一臉茫然的看着她,她看着他這樣子,笑得更大聲了。
——
推開院門時,姥姥正坐在藤椅上剝毛豆,聽到動靜立刻擡頭,“回來啦?”
“嗯。”楊柳把超市袋子放在桌上,掏出老年機,“給您買的。”
姥姥接過來,老花鏡後的眼睛一亮:“哎喲,這字可真大!”
“音量也大,拍照功能我試過了,很清楚。”楊柳蹲下來,指着按鍵一一解釋。
“這是接電話,這是挂斷,長按這個能直接打給我……”
姥姥學得認真,突然舉起手機,對着楊柳“咔嚓”拍了一張。
“真清楚!”她喜滋滋地查看照片,“小許,你也來一張!”
楊柳無奈:“回頭還得去買張内存卡。”老年機剛買回來已經不知道被他們拍了多少張照片了。
許願剛放下收音機,聞言走過來,在楊柳旁邊站定。
“笑一笑呀!”姥姥指揮道。
許願抿了抿唇,勉強扯出個弧度。
楊柳瞥他一眼,忍不住吐槽:“笑得像被綁架了一樣。”
姥姥哈哈大笑,連拍了好幾張,又拉着許願教她怎麼翻照片,删照片,興緻勃勃地折騰了半天。
“對了,”許願突然拿起那個木質收音機,“這個給您。”
姥姥驚訝地接過:“這是……”
“聽說您喜歡聽戲。”他語氣平靜,“不知道合不合心意。”
姥姥怔了,下一刻,眼眶一下子紅了,粗糙的手指輕輕撫過收音機光滑的外殼:“這得多少錢。”
“沒多少。”許願輕描淡寫地說,“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姥姥抹了抹眼角,突然站起來:“今晚就在這兒吃飯!姥姥給你們做肉丸!”
“姥姥,”楊柳無奈,“醫生說了您不能太勞累。”
“那讓小許做!他手藝現在可好了!”
小許站在原地點頭,抿唇笑,乖得不像話,“好。”
楊柳還想說什麼,姥姥已經風風火火地往廚房走,“我去泡木耳!小柳,把收音機拿進來,我要邊聽戲邊做飯!”
院子裡頓時隻剩下他們兩人。
楊柳看向許願,“謝了。”
“什麼?”
“收音機。”她頓了頓,“姥姥那台壞了之後,她念叨好久了。”
許願“嗯”了一聲,彎腰拎起地上的菜:“我去做飯。”
楊柳拿起收音機跟上去。
廚房裡,姥姥正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水龍頭嘩嘩作響。許願系上圍裙,笨拙地開始切排骨。
楊柳靠在門框上,看着他的背影。
肩線挺拔,動作利落,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給他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她突然想起那張被他偷拍的照片,說了回頭會傳給他的。
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