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消息是,曼甯似乎并不打算一刀宰了他。
遇上這麼窘迫的局面,一般來講,Omega的反應無非三種:第一,羞澀地閃躲;第二,嫌惡地皺眉;第三,惱羞成怒,地動山搖地給他一巴掌。
理論上,曼甯應該是選項三的終極狂暴版。
可曼甯顯然不是一般的Omega。
他目光沉然,低頭望着這座亞麻布陡峰,許久都沒移開視線,睫毛以一種穩定且緩慢的頻率眨動,臉上瞧不出一絲受到冒犯的惱怒——更多的是困惑,仿佛在潛心思索着什麼。
難道……是在研究怎麼敲斷才能不留後患?
裴蘭頓一瞬從頭皮涼到了尾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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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信息素,聞起來是什麼味道?”曼甯忽而擡眼,鋒芒明銳逼人。
裴蘭頓懵了。
怎麼,連這也要問我嗎,你自己不知道?
他隻當是氣短耳鳴,聽岔了話,曼甯卻放慢語速又問了一遍,嚴肅得像一場當堂小考,非得從裴蘭頓這裡收走一份答案不可。勒頸的長鞭也善心大發,松開了一小截,允許他開口作答。
裴蘭頓絕處逢生,連咳帶嗆了半天,總算把掐斷的氣給續上了。
他心力交瘁,也懶得再糾結曼甯的心思,想了想,随口形容道:“大雪天,凍得手腳都失去知覺的時候,找一間避風的小屋,點起壁爐,往裡頭扔幾根柴火——要那種風幹了、劈成一截截的雪松木。它燃燒起來,會散發出一股甯神的草木香,很淡,也很暖和,聞着讓人安心,血液回流到指尖,整個人一下子放松了,什麼也不記挂,隻想靠着壁爐安穩睡一覺。”
“比這種滋味再舒服一千倍,就是……我聞到你信息素的感覺了。”
為了描述得更準确,也為了緩解比表白更甚的羞恥,說話時,裴蘭頓閉上了眼睛。
因而,他錯過了曼甯不自然的神色。
向來處變不驚的Omega教官罕見地竟有些拘謹,尤其在聽到“雪松木”這個詞的刹那,曼甯瞳仁緊縮,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隻是長期高強度的軍事訓練給了他迅速恢複鎮定的能力,裴蘭頓再次睜眼時,失序的一切早已回歸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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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縛腕的力道消失了。
裴蘭頓耳邊“咔哒”一響,長鞭歸鞘。曼甯松開鉗制,後退了一步。
抱歉?
裴蘭頓一臉愕然。
其實,要等約莫一年之後,他才能明白曼甯這句“抱歉”的真正含義,但在今晚的他看來,自己先是告白後被莫名其妙暴揍了一頓,又借信息素之名被無緣無故戲弄了一番,最後才收獲一張冷冰冰的好人卡。
耍狗不帶這麼玩的。
怨艾直沖雲霄,他不甘心再忍耐,以近乎诘責的語氣反問:“那我的呢?我的信息素聞起來是什麼味道?”
不可能聞不到的。
後頸正滾燙着,像突發一場緻命高熱,空氣中潑灑着他失控的渴望。剛才曼甯就那麼緊緊壓在他身上,鼻尖離他的頸腺還不到十公分,這樣近的距離,隻要曼甯存有一絲絲好感,肯遞來一截燭芯,頃刻就會被求偶信息素點燃,陪他一起烈火焚身。
不。
都不需要有好感。
這是Alpha對Omega生理上的強制喚起,好比一枚火引子丢進幹燥的刨花木屑裡,燒不燒,木屑的意願根本不重要。
哪怕曼甯和他有血海深仇,今晚,這床也非上不可。
但是……
曼甯就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如同一株真正的立雪之松,深埋在凜冬漫天紛飛的大雪中,清寒,寂靜,與他這場燎原的野火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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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忽而記起了什麼。
第一節課。
兩個月前的那天,他屢次挑事不成,急火攻心,卑鄙地釋放了大量攻擊信息素,企圖借助Alpha對Omega的天然壓制力搶占上風。那時候,連周圍的其他Alpha都面露不适,曼甯卻和今晚一樣,靜立前方,晏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