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鴻的影子切在地上，像一層破碎的殼。

衛鴻應該很孤獨吧。謝離因不由自主地想。他開始覺得身下的浮雕有些硌骨頭，讓他的心坐立難安。

“師父告訴我，成仙以後就能感受到世界的本源，破盡紅塵執念。他說我有能力，就要心懷天下，護佑蒼生。那時候我說了實話，其實我成仙隻是為了私欲，我想看看我曾經的家人朋友輪回轉世後都變成了什麼樣。他們過得好不好，經曆了些什麼。師父說我七情六欲太重，心有迷障，便不讓我修無情道。”

雷沒有劈下來。謝離因眨眨眼，難道有延遲？

他的疑惑讓衛鴻搖了搖頭，說：“我确實沒修無情道，之前是騙你的，抱歉。”

衛鴻笑了一聲：“說不定我當初要是沒聽師父的話，去修無情道，現在早就成仙了。不過我還是覺得我走的路沒錯。修仙本就不應該傷害無辜。”

謝離因看見他的眼睛散發出神采，那是修真者的決意。據說修仙最重要的就是斬去七情六欲，凡根越重，在進階時就越困難，心中迷惘也越多，極易走火入魔。

可是衛鴻修成了。他那日從天空墜落，已說明他踏入過仙門。衛鴻道心之堅韌，一定比尋常修士更甚。旁人做不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這就是衛鴻的回答。

謝離因說：“衛鴻，你一定能成仙，我相信你。”

衛鴻輕輕應了一聲，然後笑了。

謝離因心中砰砰跳。既然衛鴻不修無情道，那出去以後，他還是換個人騙吧。他聽見衛鴻問道：

“你呢，不想說些什麼嗎。”

“不想。”

“你的歲數總能告訴我吧？”衛鴻自己就開始琢磨，按謝離因的修為，築基期壽元最多不過兩百年。那謝離因幾乎比他小一半。

“有什麼好問的......總之，我肯定比你小啦。”

謝離因話音剛落，頂上轟隆隆就劈下來一道雷，兩人皆一驚。謝離因連忙捂住嘴，幸好沒被劈到。

“不可能啊，難道你吃了很多延壽的藥？”衛鴻更迷糊了。

謝離因不會回答了，無論他說有還是沒有，感覺那道雷還會繼續劈。

“說些别的？”衛鴻道。

謝離因還是搖頭，眼神愈發警惕。

衛鴻緩緩道：“你既不肯，那便直接看罷。”然後他牽動問心陣眼，謝離因身下浮雕猝然亮起紋路，是神獸谛聽。

問心問的就是谛聽，而谛聽能辨也能視。很快，兩人面前就浮現出玉欄瓊花的畫面。

衛鴻認出是仙界，他以為谛聽認的是他的心。沒想到謝離因反将他撲倒，大叫道：“不準看！”

“謝離因，放開我。”

“不要。我不要。”

捂着衛鴻眼睛的手在顫抖，他連身上錯亂的呼吸也聽得一清二楚。謝離因仍嫌不夠，将袖子疊在他臉上，唯恐露出一分光。

衛鴻扶着他的手，沒有要掙脫的意思，靜靜問道：“離因，你也是堕凡的修士嗎？”

畫面飛速流過，很快就播到了謝離因下凡後的經曆。畫面裡的謝離因一腳踩在第二十六根情絲的主人身上，笑得猖狂。

畫面外的謝離因跨坐在衛鴻身上，急促地呼出一口氣，砸下一句話：“嗯哼，我也是從仙界下來的，還堕了魔，是不是很可笑？”

雷聲沒響。

“不可笑。我不覺得好笑。”衛鴻已從李滄瀾身上看過從仙成魔的崩潰，自然能體會謝離因話中的辛酸。

“算了吧，你不用同情我，反正是我活該。”

雷響了。

衛鴻抱着他滾到一旁，躲過雷劈。“連谛聽都知道，不是你的錯。”

謝離因的記憶畫面已經放完，沒有繼續放衛鴻的。

畫面沒有聲音，從始至終，這方空間内隻有兩道呼吸。沙漏慢慢流過，兩道呼吸中的其中一道放得更緩，另一道愈加急促。

石洞重歸黑暗，兩人的位置完全颠倒。衛鴻撥開謝離因臉上雜亂的發，身下軀體驟然一緊，在他掌下依然溫暖柔軟。

衛鴻的思緒開始漫遊。

剛才問心台那個老人家，說了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