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珍玉被卓胤放在餐椅上,Alpha保持着彎腰的姿勢沒動,查看他膝蓋的情況。
卓紹算是半個醫生,讓他冰敷沒什麼可扭捏的。但此刻被卓胤籠在身下,奚珍玉的臉上湧起熱意,可能是發熱期将至,腰身也開始發軟。
他嗅不出萦繞在周身的極淡的木質香味,也就不知道卓胤釋放了安撫性信息素。
卓胤确認他的膝蓋無虞,便放下褲腿。
“以後離卓紹遠點。”
奚珍玉不解其意:“怎麼了?”
卓胤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冷笑:“那小子的眼神,也就隻有你看不出來。”
奚珍玉愈發摸不着頭腦,迷茫地望着Alpha。他分不清那些藏在暗處的隐晦欲望,一派純然天真。
卓胤看着他,心中難得浮現些許不忍,話到嘴邊又轉個圈,換了個說法:“他這麼大個人,能看顧好自己,不需要你像從前那樣護着。”
奚珍玉說:“小紹忙起來連睡覺都顧不上,連着幾天幾夜都住在實驗室,我總要多看着他一點。”
Omega向來乖巧聽話,卓胤沒想到他還會為卓紹一再拂了自己的意,語氣不由得染上不耐:“他是你的小叔子,不是兒子。”
奚珍玉被說得啞了聲。
他對卓紹的确有一種可以稱之為保護欲的東西。他在八歲遭遇遽變,卓紹也在同樣的年紀失去了父親。作為更早嘗到痛苦滋味的人,奚珍玉總希望能以自己的不幸,去減輕一點對方的不幸。
哪怕後來卓紹長得高大、聰穎,奚珍玉還是忘不掉小Beta臉上挂着淚珠的模樣。
更何況,他這輩子都不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了。那場意外奪走了他的雙親,也剝奪了他為人父母的機會。漸漸的,在望向唯一可以稱之為小輩的卓紹時,奚珍玉也說不清自己是否遷移了某種别的情感。
卓胤的一句話讓他的心情陡然低落,他想到了在卓秋海在陵園說的話。雖然卓秋海名義上是董事長,但卓胤才是卓氏上下一緻認可的繼承人,甚至實際掌權者。
往後,卓胤也是要有自己的繼承人的。
可是他不能給卓胤生寶寶。
虛無缥缈的責任感又能拴住Alpha多久呢。
奚珍玉沉默地用過午餐,起身時卓胤望過來一眼,他小聲說了句“不用了”,卓胤便沒再抱他。
走到房門前,奚珍玉才想起一件事:“阿胤,明天我要回校拍畢業照。”
卓胤颔首:“讓司機送你。”
下午管家盛叔就被調回老宅。而卓胤去了公司,直到次日奚珍玉出門都沒再見到他。
春末夏初,Q大草木蔥郁。正是課間,林蔭道上往來都是背包的學生。奚珍玉走在人群中,微風簇浪,滿地碎金般的陽光也随之輕晃。
學院樓外的一大叢郁金香已經凋零。畢業生穿着學士服在學院門口拍系合照。衆人按照身高排成幾列,又有相熟的同學要站在一處,熱熱鬧鬧折騰了好一會兒。
奚珍玉一直住在校外,課前趕來課後即走,因而認識的人不多,更沒有稱得上朋友的。他無所謂站位,最開始就去了角落。
攝像師按下快門的瞬間,他忽然想到,上一次面對攝像頭,還是三年前和卓胤拍結婚照。
一晃神,閃光燈閃爍,攝影師說了句“很好,可以了”,畢業生們就地解散,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帶上相機去校園各處拍屬于自己的畢業照。
那身學士服隻穿了十五分鐘,四年時光也如斯短暫。奚珍玉兩手空空,孤身一人,沿着來時路往回走。
上課時間,路上的人少了很多,一眼望去大多是穿着各色衣領學士服的畢業生。幾個妝容精緻的Omega從奚珍玉身側快步走過,零星飄來幾句笑語,似乎是在懷念剛入學時的趣事。
奚珍玉也在思考從前。
其實,最初的卓胤對奚珍玉而言,也隻是卓伯伯家那個有點冷淡的哥哥。
很多年以前,奚母被老卓總派去接假期回國的卓胤,也帶上了那時還太小、不适合被獨自留在家中的小兒子。
等待大少爺時,奚珍玉問:“媽媽,我們在幹什麼?”
“我們在等阿胤哥哥下飛機。他從北美洲出發,飛了半個地球才回家。”
小小的奚珍玉在地圖上見過北美洲,卻還沒出過首都,他牽着母親的手想了一會兒,晃着她的胳膊撒嬌:“媽媽,我也要坐飛機。”
奚母走到無人處,抱起奚珍玉,雙手托着腋下一把将他舉至頭頂,口中道:“起飛——珍珍坐穩喽——”
奚母轉了兩圈,奚珍玉興奮地直笑,被放下來的時候臉頰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明亮又水汪。奚母逗了他幾句,一回頭,才發現卓胤拖着行李箱站在後邊,不知看了他們多久。
奚珍玉見到生人就收起笑,乖乖叫了聲“阿胤哥哥”,一路沒再說話。
之後,便是葬禮上的匆匆一面。
再往後,倉促回國的卓胤在陵園裡找到了奚珍玉。Omega被抱上車,喝了小半杯熱水,卻不肯吃東西。長久沒進食,胃裡餓狠了,反而吃不進。
卓胤默了片刻,手法生疏地摸了一下他的軟發,說:“聽話,珍珍。”
這個久違的稱呼讓奚珍玉愣了很久,然後猛地撲進卓胤懷裡,淚水打濕了對方的胸口。
從此,卓大少爺隻要一回家,身後就會多出個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