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袂沒有轉頭,隻是緩緩朝绛仙的方向投去一道淡然的目光,她并沒有開口說話,绛仙也沒有,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氣氛。
一時間,竟是連呼吸聲都變得輕了不少。
“看我做什麼?我說錯了嗎?”绛仙右眉一挑,全然不将謝如恙扯自己袖子的動作放在心上。
“妖是我先找到的,妖丹又是我一個人拿到的,現在卻到了你的手裡,這不是搶是什麼?”
“大膽!”趙袂身邊的一個小侍怒斥道,“哪裡來的黃毛小兒,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東西又哪樣不是歸皇家所有?你一個搶字,難道是要叛上不成?來人……”
話沒說完,趙袂側目看了他一眼,那小侍頃刻閉上了嘴,安靜順從地退至一邊。
此時,那位喚作明璟的白衣少年對着绛仙微微俯身,替趙袂解釋:“姑娘誤會了,此妖修煉百年,為禍一方,其妖丹定也是極其兇險,若是落入有心之人手上,怕是會造成一些無法預料的後果。保險起見,此物還是由我們翦星樓暫時保管為好。”
“有心之人?你是說我會拿這東西去為禍一方?”绛仙冷冷道。
明璟輕輕搖頭,“自然不是,姑娘聰慧機敏,一眼看去便不是作惡之人,我們隻是擔心這妖丹會給姑娘帶來禍患,得不償失。”
雖然這人說得彬彬有禮,關心備至,但绛仙不難聽出這番話之外的意思:擔心她拿這妖丹作亂,擔心妖丹在她手裡會被别人搶走作亂。
話裡話外都是在質疑她的能力,好像随便來個人都能從她手裡把東西拿走一樣。
绛仙眉間蹙起,放在身側的手也漸漸握成拳。
“那你就是在懷疑我了?”绛仙嗤笑一聲,聲音中帶上了隐隐殺意,“那我就讓你們親眼看看,有沒有人能從我手上搶東西,又有沒有人敢從我手上搶東西!”
拳風帶起發帶飄揚,下一瞬卻被謝如恙給按了下來。
“等等,你先冷靜啊,冷靜!”謝如恙看着周圍提起刀戟的護衛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一邊拉着绛仙一邊對長徽使眼色:攔一下,攔一下啊!
誰知,長徽卻負手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此物确實是阿绛姑娘先拿到的,按照先來後到,這也該歸她所有,奪他人之功,着實不妥。”長徽大概也是記得謝如恙提過的通緝令,所以在說到绛仙的時候沒有叫她的名字。
謝如恙暗暗叫苦,想着這兩個人怎麼一個比一個軸?若是今日真的打起來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趙袂眸中微動,擡起手來,周圍的護衛便齊刷刷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她對着绛仙微一颔首,平淡道:“此物珍貴,來日我必以同等的金銀補上,今日就先告辭。”
說罷,她轉身拂袖離去,仿佛不願與旁人過多糾纏。明璟對着謝如恙三人行過一禮後也很快跟上。
甲胄碰撞的聲音逐漸遠離,盧玉田看向绛仙,随後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謝兄這位朋友還真是心直口快,不慕權貴啊。”
這話意有所指,绛仙還沒來得及發作他便也轉身離開了。
斷壁殘垣中隻留下了绛仙、謝如恙和長徽三人。
绛仙憤憤甩開謝如恙的手,斥道:“你攔我做什麼?那個勞什子長公主要攔,那個盧玉田也要攔,你把我當什麼?任人揉扁搓圓的面團嗎?”
謝如恙連連解釋:“當然不是!如果我不攔你你就和他們打起來了,那可是當朝長公主,掌生殺大權,若你真的對她動了手那就是叛上,得殺頭的!”
“殺頭?讓她來啊!看看是她先把我的腦袋斬下來還是我先一劍攮死她!”绛仙怒氣湧上心頭,恨不得把謝如恙按在地上打年糕似的捶打一通。
謝如恙心下委屈,控訴道:“你們厲害,一個賞金獵人一個世外仙君,他們當然不能拿你們怎麼樣。可我和我哥不一樣啊,我們跑不了又打不了,除了等死什麼都做不了。我家世代忠良,若是因為弑君叛上的罪名被斬了,我和我哥九泉之下都無顔面對列祖列宗了!”
聞言長徽心下一動,謝如恙一副熱心腸,給了他二人住處還願意幫他尋親,若是真因為此事害的他家破人亡,實屬恩将仇報。
于是,他收斂了眉色,抱歉道:“如此一說,是我方才考慮不周了,抱歉。”
绛仙卻豎眉:“你道什麼歉?他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再說要是人人都貪生怕死,畏懼權貴,那這世上的公平何在,公理何尋?”
前一句長徽還想着反駁,畢竟他是真的把謝如恙當朋友的,可绛仙的後一句出來,他竟又有些動搖了:
“這麼說倒也對,此事本就是绛仙姑娘有理,若隻是因為不敢觸怒權貴,而扼殺了她想要追求真理的想法,那對她來說也太過不公平了。”
謝如恙深吸一口氣,“總不能因為所謂的真理讓自己的家人朋友丢了性命吧?要是求個公平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那還不如當沒看見呢!反正也隻是一顆妖丹,一點小事……”
他扁起嘴,質問長徽,“那我問你,虛無缥缈的真理和你就在身邊的親人,你選哪個?”
“我……”長徽沉默了,過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道,“似乎也有道理。”
“一個窩囊鬼一個牆頭草,我真的瘋了才會和你們在這兒浪費時間!”绛仙懶得再和這兩個人扯東扯西,正要扭頭離開卻被謝如恙扯住了手臂,她沒好氣地問:“又要幹什麼?我走都不能走了?”
謝如恙還是不放心地勸道:“人家都給你報酬了,你就當是做了一筆買賣,别再糾纏了。”
绛仙冷笑一聲,“買賣也是我想做才算買賣,我不願意那他們就是偷是搶,别想給點錢就打發了我!”
她甩開謝如恙的手,語調沉沉:“我和你們可沒關系,少拿你自己的規矩來約束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用不着你們在這兒哭天喊地。”
說罷,绛仙一甩衣袖,躍上屋檐,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謝如恙想出聲叫住她,無果。隻能在原地獨自生悶氣。
長徽擡頭望向绛仙離開的方向,又回首看看謝如恙,糾結許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其實,你們說的都對,隻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
謝如恙沒有回話,隻是悶悶道:“先回去吧。”
看着他落寞離開的背影,長徽心中暗暗歎氣:
與人交往,果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呢……
……
夜風帶着一陣冷意吹過,绛仙深吸一口氣,用這股冷氣将肺腑都洗滌了一遍,心中的怒火還是沒有消散,反而越想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