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他原諒你的肆意妄為,原諒你的一意孤行,原諒你的隐瞞和欺騙,但這種要求本身就很任性。
你最終也沒能想好怎麼開口,時間卻已經不夠了。你松開手裡的鬼面,在虛無之境中變回黑霧的原形。
你與三葉的意識融合接近尾聲,那些無序的黑線在霧中交織纏繞,人身的傷口化作其中唯一的一根紅線,被鬼面牽引着探出,系在禅院佑京的腕間。
開啟世界通道需要巨大的能量,也需要确切的方向。你準備好了一切,剩下的是将世界斥力阻隔在外,将禅院佑京安全地送往另一個你所在的地方。
那根紅線是你與她之間僅剩的聯系,這次之後,将會永遠斷開,這是必然的代價。
在那之後,是真正的死亡。世界斥力會将你直接撕碎,或者幸運些,多給你一點時間,讓你能多做一點什麼。
你曾經說過要拉着整個咒術界陪你下地獄,你并不是在說大話,但你注定看不到那一天。
你所擁有的,僅僅是現在,僅僅是,一個瞬間。
你聽到禅院甚爾在叫你的名字,他隻會在你睡着的時候,或者打瞌睡的時候,用這樣輕的聲音叫你。像是擔心吵到你,又不得不把你喚醒。
“我睡着了嗎?抱歉。”
你摸了摸嘴角,确認自己沒有把口水沾到他的衣服上。十六歲的禅院甚爾坐在你身旁,稍稍放松了下肩膀,認真地看着你,“太累的話就再多睡一會。”
“現在有些遲了吧。”你緩慢地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都聽到你叫我了。”
“你可以裝作聽不到。”他别開臉。
他偶爾會說出這種讓你覺得有趣的話。
你順着他的意思點點頭,“你說的對,今天是立夏休息日,我可以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哪有這種節日?”
你越發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腳步輕快地走到辦公室的門邊,悄悄地拉開一條縫,朝外看了看。
“你在看什麼?”
禅院甚爾跟在了你身後,和你一同往外看,你轉過頭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拉着他的手從辦公室裡溜出去。
正趕上午休時間,你們一路上都沒遇到人,你從來沒有幹過這種事,興奮和緊張的情緒交織,一口氣跑到街角才停下來,抓着他邊喘氣邊忍不住地笑。
“不是說今天是立夏休息日?還需要這麼偷偷摸摸的嗎?”
“好嘛,不要拆穿我。”你終于緩過氣,笑着擡起頭,戳了戳他翹起來的嘴角,“難得的休息日,甚爾想去哪裡呢?”
他無奈地看了眼你迅速收回的手,“随便去哪都可以。”
“那——回家怎麼樣?”
“難得的休息日,立夏就隻想待在家裡嗎?”
“在家才能休息好啊。哎?!你幹嘛學我說話!”
你後知後覺的臉頰發燙,他轉身走在了前面,等你追上去,看到了他臉上尚未收回的笑。
“笨蛋甚爾,背我回家啦。”竟然被他成功耍到,你心裡有小小的不平衡,勾着他的脖子往他背上跳。
“上來吧。”他彎下腰,接住了你。
回公寓的路上種滿了櫻花樹,粉白的花瓣夾在風裡,紛紛揚揚的像下着一場大雪。有幾片落在他的頭頂,被你仔細地拈走了。
“又在做什麼?”他仰了仰頭。
“幫你把花瓣拿掉哦。”你撥弄着他的頭發,把他輕輕按回去,覺得手感很好,又不客氣地揉了揉。
“别弄了,當心摔下去。”
“才不會呢。”他明明背得很穩嘛。
你心安理得地趴回去,看着道路兩旁熟悉的風景。公寓距離不遠,很快就能走到,樓下有個廢棄的小公園,兩棵老樹花開正盛,地上鋪着厚厚的櫻花雪。你很少在這個點回來,還是頭一回看見它們在春日的全貌,很是新奇。
“哎,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好。”
公園裡空無一人。你拍拍他示意他放下你,看了看旁邊的居民樓,發現沒有人在注意這邊,就走到公園裡一人高的滑梯前,爬上去,抱着膝蹲坐着滑下去。
短暫的失重感讓你忍不住發出小小的歡呼,滑到底部時有些重心不穩地後仰,被他抓住手臂及時地拉回來。
“謝謝。”
你扶着他的胳膊站起來,以為他會說這個有什麼好玩的,或者想玩可以去遊樂場之類的話,結果他隻是看着你,勾了勾嘴角,問你要不要再來一次。
“好啊。不要告訴别人哦。”
你松開他的手重新爬回去,開開心心地又滑了一次。風短暫地吹開臉旁的發絲,空氣裡帶着櫻花的甜香,他等在滑道的盡頭,看着你朝他靠近,将你從地上拉起。
“玩這個的時候不會累嗎?”
“當然啦。”
你逐漸從這個過分美好的夢中抽離,聽到了耳畔的呼吸聲,那個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清晰又壓抑,你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和記憶中一樣的柔軟。
“不要哭呐,甚爾。”
你很喜歡看見他笑起來的樣子,但在重逢的這段時光裡,你似乎總讓他不開心。
他擡起頭,那雙眼睛裡含着淚,被他逼退,皺起眉惡狠狠地瞪你,問你到底有沒有事,讓你不要再騙他。
如果這是你最後能答應他的,那好吧。
你對他說了實話,他的臉上帶着震驚與錯愕,似乎沒想到你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你看着他的臉,想到回憶裡的那個春天,竟然有種扳回一局的荒唐想法。
你不敢告訴他這個,卻笑得無法停止。他很快就會發現你欺騙他的事遠遠不止這一件,你一直想讓他過得幸福,結果總是事與願違。你做任何事都會給自己找理由,唯獨在關于他的事情上過于随心所欲,把一切都弄糟了。
人在臨死前真的會後悔嗎?你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人,但在他拒絕妥協的這一刻,你的确開始瘋狂地後悔,你們之間應該有更加正式的道别,可是時間不夠,時間永遠不夠。
你想要再多看他一眼,把以往錯過的那些都補回,告訴他你不想離開。但那毫無意義,你不能說這些,你隻能對他許下一個更加無意義的承諾。
你說,我們會再次相遇。
[對不起,甚爾,擅自接近你,又擅自抛下你。對不起。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