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紙條上所寫的時間,克裡斯蒂安便準時出現在了佩内洛普的家門口,穿着晚禮服,捧着鮮花,非常優雅。
他一整天都在思考問題,思考自己、思考佩内洛普,思考他們的未來——如果他真的資格談論未來的話。
他一度還決定取消他們的約定,他會找一個完美無缺的借口,但當他看到那言辭極其刻薄的文章時,強烈的憤怒阻止了他。
然後他發現,他是多麼害怕佩内洛普會因此多想,甚至考慮再三後,決定不再與他聯系。
她會狠狠推開他的,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她很在乎她的年齡,很在乎她與他的差距,他好不容易才讓她遺忘了這些,開始重新變得充滿活力。
門打開了。
佩内洛普站在門口,穿着一襲深紅色的禮服,勾勒出她優雅修長的身姿。她的長發盤起,露出修長的頸項,耳垂上墜着一對耀眼的紅寶石耳環,與她的唇色相映成輝。
她依舊是社交場上的傳奇,依舊美得令人窒息,但她的眼神中卻透着一絲克裡斯蒂安從未見過的冷靜。
“你準時到了。”她輕聲道,語氣淡然得令人心慌。
克裡斯蒂安有些不安,卻還是揚起手中的花束,笑了笑,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我可不想讓你等得太久。”
佩内洛普微微一笑,接過花,卻沒有立刻跟着他一起離開,而是輕輕地嗅了嗅花香,然後擡起頭,看着他。
“克裡斯蒂安,我們得談談。”她說。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猜對了。
她确實想推開他。
“不如到馬車上再談?”他故作輕松地建議,仿佛不在意她的語氣。
佩内洛普卻搖搖頭,朝着屋内示意。
“進來吧。”
他走進屋内,心裡七上八下。
她要如何說?是溫柔地告訴他,他們不合适?還是直接讓他離開?
克裡斯蒂安感到自己從未如此緊張。
佩内洛普替他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後端起酒杯,輕輕晃動着杯中的液體。
“克裡斯蒂安,我們該停下了。”她終于開口,聲音溫柔,卻透着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決。
克裡斯蒂安的指尖微微一顫,他放下酒杯,語氣裡帶着一絲克制的急切:“為什麼?”
“你明知道為什麼。”她擡眼看着他,“大家在嘲笑你和我,尤其是我。”
她一想到當她真正被他抛棄之後,她會變成怎樣的笑料,就得做噩夢。
“反正你也不是那麼想要我,都是我強求的,我就差跪在你面前懇求你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他皺起眉頭。
這個女人根本不明白他每次靠近她都要經受多大的折磨才能克制自己。
“佩内洛普,我們在一起,别人嚼什麼舌根根本不重要,而且,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如何,我不想放棄你。”
她苦笑了一下,慢慢搖頭。
“你還年輕,你不明白。”
“我當然明白!”一提到他們的年齡差距,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眼底燃燒着一絲怒意。
“你又開始用年齡來衡量一切了?佩内洛普,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真的相信,年齡從來不是我在乎的東西?”
佩内洛普深深地看着他,指尖輕輕摩挲着酒杯。她想說,她當然相信他,可她更相信時間的無情。
尤其,男人與女人還不一樣。作為出賣色相為生的女人而言,她三十六歲了,已經太老了,而他呢?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不能讓他因自己而受困,不能讓自己沉溺在一場無法長久的夢境裡,不想變成社交界永遠的笑柄。
“克裡斯蒂安,你很快就會後悔的。”她輕聲說道,“你會醒悟過來,你會想要年輕的女孩,像米娜那樣的女孩,你會想要婚姻、家庭、孩子……”
你會把我留在原地,讓我一個人在夜裡一杯一杯喝着烈酒,泣不成聲。
因為不想太過于顯露自己的脆弱,這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克裡斯蒂安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黑眸緊緊鎖住她的眼睛:“佩内洛普,你不該替我做決定。”
她的心狠狠一顫。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對我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我隻是你一晚的消遣,隻是一個你可以分享給你的圈子裡其他人的笑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着絲隐忍的痛楚,“隻要你說出口,我就會離開,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真的,我甚至可能會恨你。”
佩内洛普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無法欺騙他,也無法欺騙自己。
屋内一片沉默,隻有壁爐中的火焰微微跳動,映照着他們彼此糾纏的眼。
終于,克裡斯蒂安後退一步,聲音低沉而沙啞:“你說不出口,對嗎?”
佩内洛普依舊沉默。
他望着她,眼底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随後,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