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怎麼了,最近神不守舍的。”
蘇萦懷用筷子戳戳米飯,強顔歡笑:“有那麼明顯嗎?”
同事非常積極:“就差直接寫你臉上了,說說看呗,出什麼事了,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蘇萦懷不好直接說,斟酌了一下語言:“假如,有一天你發現你深陷一個巨大的謊言,你會怎麼辦?”
“誰?誰會騙你?”同事驚訝地打量蘇萦懷,揣測道:“莫非是你男朋友吧?他出軌了?”
蘇萦懷有時很佩服他的這位同事跳躍的思維:“不是。”
“我就說,他怎麼敢。”同事一臉八卦:“那是什麼?什麼叫做深陷一個巨大的謊言,這也太抽象了吧。”
蘇萦懷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問題,他換了個說法:“就比如,有一天你發現你看到的東西不是真實的,你的記憶也出現了問題,你會怎麼做?”
“所以這是你跟進的稿子的問題嗎?”同事一拍大腿,代入自己說出想法:“如果是我的話,可能不會怎麼樣吧,隻要我的感受是真實的,那所有東西都是真實的,無所謂其他。”
蘇萦懷扯了扯嘴角:“你還挺唯心的。”
同事不在意地聳聳肩:“也不是唯心,就是活在當下,這聽起來我也控制不了什麼,該來的總會來,那幹脆随緣咯。”
窗外一聲驚雷,迅疾電光晃得蘇萦懷的臉白了一瞬,面無表情。大雨傾盆而下,噼裡啪啦砸在玻璃上,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共同見證水簾遮天的畫面。
東城夏日,暴雨已至。
蘇萦懷單手撐着下巴,失神地望向黑壓壓的天空。
要不,還是算了吧。
下午的時候蘇萦懷接到了電話,對方說福利院方願意配合他提出的時間進行采訪,早上十點,并且給了他一個手機号碼,讓他明天再撥打它,有另外的人負責帶他去采訪現場,蘇萦懷小心記下号碼,反複确認沒錯才結束了通話。
之後蘇萦懷又馬上地和領導請明天的假,領導也沒有為難他,簡單地詢問兩句便給他批了。
所有事情安排就緒,蘇萦懷憑空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像獨自遊曆的旅人,閱盡千山萬水,看遍世态炎涼,終而倦鳥歸故林。
傍晚,到了下班時間,風雨半點也沒減弱,如果不是附近的排水系統還算不錯,早就被淹了。
不過再優秀的排水系統也不能阻止外面的馬路被堵得水洩不通,江朔下午隻有一節課,于是他早早就到了蘇萦懷公司樓下等着。
蘇萦懷皺着眉浏覽天氣預報,接下來幾天都會有雨,他不太喜歡下雨,總覺得雨天氛圍陰翳壓抑,尤其是雷電交加的暴雨天。
一樓大廳到處都是下班打不到車的人,他們或焦急地望向天空,或直接選擇找個角落等待。
蘇萦懷和同事一起打卡下班,同事的住處離公司隻有步行十分鐘的距離,打車都顯得多餘。他把傘交給同事,同事客氣地說了聲:“謝謝,明天還你。”說罷,他便飛快地撐開傘沖入了雨幕之中。
半晌蘇萦懷才想起忘記告訴他,明天請假了。
【江朔:哥哥,你下來了嗎?】
蘇萦懷一眼就看見不遠處停車位上的車,他也懶得打字回複,反正沒幾步路,直接冒雨過去。
他大步來到副駕駛的側面,猛地拉開車門,落座關門一氣呵成。
江朔原本還在擺弄手機,突然有人闖進,定睛一看,是淋了一些雨的蘇萦懷,便趕緊拿起抽紙,替他擦身。
他一邊擦,一邊小聲嘟囔道:“真是的,告訴我一下,我直接開到正門去好了,那裡有遮擋,半點淋不着,萬一生病怎麼辦。”
蘇萦懷覺得自己沒有到淋這點雨就生病的地步,他擺擺手,自己也抽幾張紙巾低頭擦起來。
“正門還要排隊,我過來你就可以直接開走了,就兩步路,沒事的。”
開門時蘇萦懷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坐下時又消失了,仿佛隻是錯覺,他今天并沒有給江朔發過語音,于是他便怪道:“你剛才在幹什麼?怎麼好像聽到我的聲音。”
江朔啊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語氣泰然自若:“沒在幹嘛,等你回複消息呢,哥哥聽錯了吧。”
蘇萦懷清理得差不多,他瞥了眼江朔,不去糾結到底聽沒聽錯,系好安全帶,溫聲道:“回家吧。”
車緩緩駛出臨時停車場,彙入車流。市中心的高樓被雲雨掩埋,内透混沌渾濁,堵塞的交通讓一輛輛鐵皮盒子寸步難行,前車的雙閃與刹車提示燈紅成一片,連綿不絕。
蘇萦懷手肘搭在車窗,他望向後視鏡,過大的雨勢模糊了鏡面,臉部輪廓線條依稀可見,五官在鏡中晦暗不明,歪曲變形。
“好堵。”江朔長歎一聲氣,雙手把在方向盤上方,食指有節奏地輕點。短短兩公裡的路堵了快半小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麼堵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家。”
蘇萦懷不是司機,倒也還好,他寬慰道:“不急,我們慢慢來,過了下個路口就好多了。”
江朔挑眉看向“下個路口”,大約還有一公裡的路程。于是他開始無聊地時不時瞅一眼蘇萦懷,好像他臉上有什麼似的。
“老是看我做什麼?”蘇萦懷想裝不知道都不行,這個人的動作是在太明顯。
“沒做什麼,就想看看你。”江朔笑眯眯的,蘇萦懷拿他沒辦法,接着又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你打的電話有收到回複了嗎?他們有說什麼時候可以接受采訪嗎?”
蘇萦懷頓了下,撇過頭,将面上的表情隐去:“沒有,估計還要再等一會吧。”
驚雷乍起,江朔定定地盯着車窗上反射的蘇萦懷側臉,頃刻後,垂眸道:“好。”
旋即他轉過頭,聲音飄入雨中,既輕又淡:“再等等,快了。”
也不知道蘇萦懷有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