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冬還沒徹底結束,待床上的人呼吸舒緩,沉沉睡去的時候,又開始飄下了小雪。
自從程諾重生那天起,他已經窩在自己的小屋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裡,他每天都躲在昏暗的房間裡睡覺,醒了也不會睜眼,在無盡的發呆中又睡過去。餓了就起來吃碗泡面,接着又躺回床上。
剛開始那會兒,他的身體還沒有适應這種混亂的模式,很難入眠。睡不着,他就會想很多事,以前的事和現在的事混雜在一起,讓他神經虛弱。他受不了,就會嘗試吃安眠藥,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上輩子的死,讓他這副身體本能地對安眠藥片産生了排斥。
吞咽下去的藥片,苦味還沒來得及在嘴裡散開。生理性的反應促使他立刻起身跑到廁所,把胃裡的藥和酸水全部嘔吐出來。
那一次之後,程諾就消停了,乖乖地像個死屍一樣躺床。
其實這幾天冷靜下來,他發覺自己打王丞那天果然還是太激動了。那時以為自己真的是在夢裡,就肆無忌憚地說了那句話,現在想想,應該要藏好的,明明一直以來都好好做到了。
他不希望給他帶來困擾,這樣是不對的。
程諾側躺在床上,額前的頭發由于重力向下撇,露出他的眉眼。睫毛遲緩地上下撲動,在他眼尾底下的那顆小痣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陰翳,顯得無辜又脆弱。
在他即将要再次睡過去之前,放在一旁的手機,久違地亮起了屏幕。
叮——
【小顧】:程諾,周末的兼職可不可以幫我打一下掩護,我有點事會遲半個小時,再請假的話我怕張經理把我辭了↑↑
小顧?程諾仔細地回想,兩秒後,一個隐約的人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顧恬逸。他大學期間在蜃桦酒吧認識的一個女生,可以說是他唯一認識的年齡相近的同輩。
顧恬逸比程諾大兩歲,但她來蜃桦工作的時間卻比程諾要晚兩個月。他對顧恬逸了解不多,隻知道她來蜃桦工作是為了養活自己。她的家世、親人、朋友關系,程諾都一概不知,顧恬逸沒有主動提起,他也從來沒有問過。
但這也導緻後來程諾大學畢業後,他們之間就突然斷了聯系。多年後再次相遇是在一家醫院裡,她躺在病床上,看起來病得很重,神情抑郁。程諾就站在她的床前,顧恬逸好像已經不記得他是誰了,嘴唇嗫嚅。
即使程諾傾身貼耳靠近,還是無法聽清,隻記得最終臨走前,他看到顧恬逸壓在床褥上的手臂,袖口病服下的皮膚隐約透出一片青紫。
思緒回籠,程諾落在眼前手背的視線重新聚焦回到屏幕上,這幾天他身上的淤痕已經差不多消下去了,正好他也想去見見顧恬逸。
【程諾】:好。
周日晚九點,蜃桦酒吧。
程諾出現在酒水倉儲室裡,他已經把原來的衣服換下,穿上挂着“程諾”胸牌的員工服。黑色碎發遮擋眼眸,他安靜地把酒一瓶瓶碼好放在筐裡,又将裝好的幾筐扛起疊在托運推車上,運進倉儲室裡。
有些消瘦的身材,挽起白色襯衫袖口的小臂卻緊實有力,流暢的線條從手腕向上,逐漸隐匿在衣服下。
可能是因為經常幹活的緣故,他這時候的身高已經竄到一米八了。當初進來的時候,經理說他太瘦了,不願意收他。結果當時突然來了一大批酒水訂單,人手不夠,經理就要他試試,這一試就幹了四年。
收拾完倉儲室,程諾就去吧台前端送酒水。他剛送完一杯雞尾酒和莫吉托,顧恬逸才換好衣服匆匆趕來。
另一邊,私人射擊訓練場裡。
“砰,砰,砰——”幾道射擊槍聲落下,目标搶靶上出現幾個黑窟窿。
沈望放下搶,把護目鏡摘掉,歎氣道:“唉,太久沒練,都沒有手感了。”一旁的許挽呈不應聲,低頭拆卸槍支。
沈望看了他一眼,然後靠在許挽呈旁邊的牆柱,雙手交叉抱胸,仰頭說道:“前段時間王雲飛的新聞報道你看了嗎?聽說他的公司好像研制出了應對躁熱症的藥劑。”
許挽呈眼睫下垂,十五秒内快速裝好手中的槍,擡起瞄準,“噱頭而已。”話落,伴随着一擊槍聲,人形靶被正中紅心。
“王雲飛說那麼好聽,東西的影兒倒是一點沒見着。其實就是想靠着這點,把他前兩年滞銷的藥品賣出去吧。”沈望挑眉,語氣裡帶着玩味。
許挽呈不知道想到什麼,眉頭微皺,說道:“不止,他的胃口可不小。”
砰,又一發子彈射出。
王雲飛現在到處找人合作的動靜可不小,不惜在利潤分成方面都願意讓步。
說到王雲飛,沈望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那天在學校廁所看到的,他笑着問許挽呈:“對了,你知道那天廁所裡躺的人是誰不?這人你絕對想不到。”
沉默兩秒,許挽呈放下手槍,發絲有些淩亂,漆黑的眼眸低垂,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手表,扣好表帶,動作淡定且緩慢,脫口而出:“王丞。”
沈望站直,眼睛睜大,他難以置信,懷疑許挽呈是不是開了什麼超能力,一驚一乍道:“欸!不是,你怎麼知道的?”
接下來,許挽呈緩緩掀起眼皮,嘴角上揚看着沈望,說道:“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說完,就轉身往休息室走了。
“……”沈望站在原地,看着許挽呈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