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口的話語,不帶任何怒氣,也沒有咄咄逼人的質問,甚至于不是一句疑惑,反倒更像是想得到一個确定的答案。
面對程諾的問話,顧恬逸沒有開口,靜默對視兩秒之後,無聲低下頭去,指尖無措捏着裙擺。
那日餐廳裡還能撐起笑意的人,此刻卻說不出話。她沒想到程諾會這麼快就知道,她以為能夠一直瞞下去的,直到一切事情都結束。
妝鏡台前的人向前走近兩步,看着顧恬逸頭頂的發旋,輕輕歎了口氣,“如果我說,我能幫你呢?”
聽見程諾的話,跟前嬌小的身形肉眼可見地愣怔了一瞬,接着肩膀微微顫抖起來,有淚水向下滴落,浸濕厚厚的地毯,暈開一片。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抖動的聲線不斷哽咽,顧恬逸擡頭對上他的視線,眼裡滿是無助。
“他們把我姥姥藏了起來,說是帶她治療去了,實則卻是将她軟禁了起來。他們說我要是不聽話的話,就要斷了我姥姥的藥。隻有跟秦越結婚,我才能見到她……”
顧恬逸的情緒像沖垮堤壩的河水奔湧出來,說到後面,她幾乎字不成句,隻剩下崩潰的哭泣。
盈滿眼眶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下一秒她感受到自己落入懷抱當中。
程諾應該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動作間的生疏清晰可見。按在顧恬逸背上的手輕輕拍打,有一下沒一下地安撫着懷裡的人。
顧恬逸的抽泣聲像鏽鈍的刀劃割程諾的心髒,心疼卻比痛楚來得更快。
說實話,這是他第二次見顧恬逸哭。
第一次,是躺在病床上。
“别哭。”程諾斂下眼睫,低聲道:“我說過,我會幫你。”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懷裡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下去。待顧恬逸差不多平靜下去之後,程諾收回手,等她整理好情緒。
“你說有辦法是真嗎?”顧恬逸坐在妝鏡台前的椅凳上,頂着有些紅腫的雙眼不确定地詢問。
“嗯。”程諾點點頭,“不過不是現在,我還需要些時間确認。所以這場訂婚宴,你還是要出席,暫時不能打草驚蛇。”
聽到程諾的回答,顧恬逸輕輕松了一口氣,“好,我會配合的。”
“對了,剛剛你說的他們,是誰?”
顧恬逸抿了抿唇,自嘲般笑了一下,擡眼道:“我所謂的父親,顧帷成,以及在我媽剛病死後不久,接進門的小三和他們的兒子。”
五分鐘後,距離宴會開始沒剩下多少時間,程諾不得不離開等候室,準備回到會廳去。
回程的路上,他一直皺着眉頭思索。
他們的兒子?
這讓他不知不覺想起那天醫院裡見到的那一對母子,他記得當時開門的司機稱呼那個男人為“顧少爺”,顧恬逸說的很可能就是他們。
會廳樓層的燈光已經恢複了正常,但看樣子也是前不久才修好的。程諾走出電梯有一段距離,迎面正好撞上回來的兩名保镖。
程諾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浮塵,微微颔首,錯身繼續向前走去。
那兩名保镖沒有生疑,程諾剛走出不遠,就聽到他們壓低聲音道:“你說那藥能有用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混進酒裡可以變得無色無味,想查都查不出。”
“也是,不知道阿偉送的那批貨怎麼樣了……”
酒裡?
程諾回頭又仔細看了那兩名保镖,剛剛他們帶着墨鏡,他沒有注意到。現在因為他們正側頭談話,他才瞧見那兩人眼底虛浮發青。
程諾默默收回視線,轉身朝會廳走去。
沒想到秦越竟然将手底下那些吸食毒品的人也放進來。不過,他想秦越還不敢往酒水裡投入毒品。
畢竟邀請來的絕大部分都是上層社會有頭有臉的人,但凡都同一時間染上毒瘾,即使查不出原因,秦越也有口說不清。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酒水裡混入的不是毒品,而是他們新研制的還在試驗階段的藥物。
靠近大廳門口,裡邊輕緩的音樂就立刻傳了出來。
程諾站在門口,擡眼朝内看去的瞬間,下一秒,呼吸停滞,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場内正中央,大堂偌大的水晶吊燈之下,秦越臉上笑意綻開,眼角紋都皺了起來。
站在他對面的許挽呈從容不迫,嘴角微微揚起,眸色卻淡然,手裡握着的酒杯,已經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