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池裡飄着皂角泡沫的水面,随着風泛起漣漪,牆角爬着經年累月的枯藤還有剛冒出出頭的青苔,陣陣搗衣聲落在耳畔,沉悶又壓抑,這裡的一切都讓人喘不過氣。
青骊端着盛着溫水的銅盆,穿過爬滿苔痕的廊下時,隻覺得呼吸間都凝着水腥氣。
她走進簡陋又昏暗的房間,四處打量了一下,但好在這裡整潔幹淨,屋子裡飄着淡淡的皂莢香味,沖淡了那份不适感。
姜嫄坐在沈眠雲的木床上,仍保持着仰首的姿勢,怔怔地望着屋頂瓦縫間漏下的碎光,從方才到現在沒有說過一句話。
沈眠雲對此卻已經習以為常,主動接過浸濕的布巾,微微俯下身,拭過她臉頰上凝固的血痂。
姜嫄想要側過頭,卻被他輕輕按住,右手懸虛在她耳側,“别動。”
她難得聽話,的确沒有再亂動,隻是開始盯着他看。
他恍若不覺她的奇怪眼神,隻是耐心地将她身上的血迹仔仔細細擦幹淨。
姜嫄聞到了淡淡的皂莢清香,心情略微好了許多。
她盯着他圓潤的眸,琥珀色的眼瞳,沉靜得像是一汪潭水,總是溫溫柔柔地看着她,脾氣很好的樣子。
除卻眉心的那點如血的朱砂痣,沈眠雲與她那男朋友幾乎看不出什麼不同。
姜嫄很少主動想起那個男友,直到他割腕自殺死前,她都近乎偏執地認為他一點都不愛她。
她思緒飄回了埋葬在記憶深處的過去。
她與沈眠雲戀愛的第三年。
沈眠雲畢業後沒有按照家人的安排出國,而是留在了她上班附近的大學任職。
因為不錯的外表和溫和的性格,他很快就成了那所大學最受歡迎的老師。姜嫄去過一次他的選修課,幾百人的階梯教室擠滿了人,每回下課都有一群漂亮的小姑娘圍着他絞盡腦汁問各種問題。
沈眠雲有光鮮亮麗的履曆,不凡的家世,又對她死心塌地。
姜嫄本應該沒什麼不滿足的,她隻要嫁給他就可以逃離不幸的生活,可以擁抱幸福的開端。
可姜嫄……嫉妒他。
她愛他,可也嫉妒他。
那份嫉妒有時成了憎恨,超越了愛情本身。
他怎麼可以輕易擁有她難以企圖的一切。
這世道真不公平。
在這份情緒的驅使下,她哭泣着控訴他不愛她,讓她等他下課,是故意讓她看到他有多受學生歡迎是在居心叵測地炫耀。
最後她勒令他不許再跟學生同事私下接觸,交流,也不許再耐心地一個個回答那些女學生的提問。
她要讓他變成同樣不受歡迎,被人讨厭的人。
銅盆裡的溫水氤氲着霧氣,朦膿了沈眠雲的面容。
姜嫄的視線落在了沈眠雲蒼白的臉,沒有血色的唇,看起來極為虛弱的模樣。
這幾日他應該受到了足夠的折磨。
她不禁擡手輕撫他的臉頰,心底的空洞蓦然被填滿不少,這讓她眼底多了柔和的笑意。
沈眠雲從前就算是死後,也還有他的哥哥和家人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