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叔叔呢？我要小叔叔…”奕涵認出奕澤是上次在皇伯伯家遇見的大哥哥，紅着眼眶委屈巴巴的站着，小腦瓜左顧右盼，偷偷搜尋着昊瑄的身影。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精明，雖都隻是短暫接觸過，但誰好拿捏誰不好對付，心底跟明鏡似的。

“又要哭？你再敢掉一滴眼淚你試試，楊奕涵！”奕澤本就沒有昊瑄那樣的耐性，眼見小孩兒淚花又要冒出來，他霍然起身，俯視着癟嘴抽泣的小孩，眼底的怒氣一點點累積，“過來！”

将近十二歲的少年，身子還沒長開，算不得高大，隻是在晃動的燭光映照着，投下的陰影也足夠将瑟縮的小孩籠罩，加之剛剛經曆了一場厮殺，奕澤心緒未定，身上多少帶着些戾氣。奕涵被吼得一怔，本能的往後蹭了蹭。

“還鬧不鬧了，嗯？”奕澤一把拽起小孩，反手将他摁在桌旁的矮凳上，照着臀腿就是兩下。常年的鍛煉使得少年的臂力非凡，帶風的巴掌砸落，換來小孩一陣觳觫，奕涵瞪着小腿，咿呀呀的哭着，卻換來兩下更重的巴掌。

奕澤見弟弟掙紮得厲害，又是第一次揍人，也不知道下手輕重，隻得先松開鉗制小孩的左手。奕涵順勢跪坐在地上，雙手搭着矮凳一邊嗚咽一邊喘息，肩膀随着抽噎的頻率有節奏的聳動着。

娘…嗚嗚嗚…娘，娘親，你在哪兒呀…我好疼呀…娘親，小寶好疼呀…奕涵念念有詞，他從未像今晚這般想念娘親，以往他惹事挨了父親的訓斥，娘親事後總會變着法子哄他開心，而如今他在這陌生之地挨了訓，卻再聽不見娘親溫柔的呼喚。

“不打，好不好，哥哥不打了…”奕涵伸手揩掉下墜的清涕，蓄滿淚液的雙眸裡印着晃動的燭火，他驚惶的看着奕澤，盡可能的縮成一團，生怕又被拽過去狠抽幾下。

“你答應我以後都不鬧了，每天都乖乖睡覺，我便不打，如何？”奕澤的語調裡沒留讨價還價的餘地，他剛剛出來先是去過昊瑄那兒，連城早把這幾天的雞飛狗跳告訴他了，那時他便笃定要給這小屁孩兒一個下馬威。他在房裡溜了一圈，終于找到了一件趁手的工具，便撚着踱回奕涵身邊。

一直賴着不起的小孩一眼便瞥見他手裡的戒尺，朦胧的淚眼先是一滞，随之而來的是畏懼。他撐着矮凳一骨碌站起身來，咬唇猶疑了片刻，才一把從身側環住奕澤的腰身。

“我錯了我錯了…大哥哥，不要那個打，不要用那個…很痛的…很痛…”

“很痛？”奕澤拉開奕涵，看着急得無措手足的弟弟，一顆心沉甸甸的往下墜。痛？他伸手覆住右腹剛剛包紮過的劍傷，這是痛麼？這些年來，身上難免有些瘀傷創口，當這些疼痛成為常态後，他倒忘記了兒時對傷痛那種本能的恐懼和排斥。

原來，他竟已麻木至此了。

“痛的，之前…之前上學堂…不專心，還有不乖闖禍了，爹爹會用這個打手手，很痛很痛的…”奕涵仰着頭，右手指尖不斷搔弄着掌心，似乎往日父親給予的疼痛在上面一點點浮現。

“那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鬧騰，自己說。”奕澤認真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兒，在被父皇送入鐮之前，他是見過奕涵幾次，隻不過那時的奕涵還隻是襁褓裡的小嬰兒，那時候，二叔總喜歡将他的寶貝兒子塞到他懷裡，軟軟的身子蹭得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了…我…我再也不敢…”奕涵權衡再三，才輕輕搖了頭，滿是水痕的臉上還參雜着一點小委屈。

“那現在呢，要怎麼做？”

奕涵緊張的搓着手，一會兒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會兒擡頭觑着奕澤的表情，反複幾次才微不可聞的擠出一句“爬床上，睡覺了…”

奕澤指着窗邊小木幾上的銅盆，“去，把臉抹幹淨，腳盆子在床底下，自己拿出來。”

昊瑄打來的溫水早就涼掉了，冷冰冰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奕涵不禁打了個寒戰。他扭過頭，正好撞上奕澤投來的目光，隻好慌忙移開。

他是想想給奕涵一個下馬威的，可不知道為何，當感受到小小身體傳來的戰栗時，那層裹住他的心的那層堅冰仿佛慢慢消融了。奕澤望着背對着自己蜷在床上的小孩，等到傳來均勻的呼吸，才吹息了蠟燭離開。

走廊上，昊瑄并沒有回房，隻是倚着圍欄閉目養神，聽見響動，才不慌不忙睜眼，朝推門而出昊瑄豎起了大拇指。

“睡下了？”

“大概是哭累了吧…”奕澤輕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