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璟推門而入,夕陽的殘照透不到幽深屋室内部,唯一顯得亮堂的角落,被奕涵占據着。金色的夕照透過窗,細細的灑在奕涵的肩頭,此刻垂眼支頤的少年像極了一直慵懶而警惕的貓。昊璟攥緊手裡的瓷瓶,朝奕涵走去。
腳步聲愈來愈近,奕涵輕擡眼睑,昊璟的鞋尖正好落入他的視線。他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原本以為和他們早已陌路、從此再不會有任何交集,奈何命運似乎有意跟他開了個惡劣玩笑。
“你就倔,你大伯那性子,還非得擱他面前擰?”昊璟的目光落在奕涵左頰,那紮眼的紅腫刺痛了他的心,他拔掉瓶塞挖出一坨藥膏,俯身挨近奕涵,語調不禁變得柔軟,“若是讓你娘看到了,非心疼死不可…”
昊璟的突然近身讓奕涵不自覺地向後挪了挪身位。說實話,這樣親密的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他為昊璟劃定的安全距離。奕涵不悅的皺着眉,微微側身,躲開昊璟即将觸及他臉頰的指尖,“不需要…”
淡淡的口吻,像帶着寒氣的鋒利刀口劃開昊璟胸腔,這樣的距離,剛好可以讓他清楚地看見奕涵眼裡的抗拒。他直起身子,裹着指尖的黏膩膏體漸漸融化,像泫然欲滴的渾濁淚珠,原來有些事無論在心底預演幾次都隻是枉然。
尴尬在随之而來的沉默中悄然彌漫,好在門再一次被推開,看到奕澤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屋内手足無措的倆人都悄然地松了口氣。奕澤微眯雙眼,好讓自己适應室内的昏昧。
“怎麼不點燈?”他踱至桌前,燃了桌上的燭台
“已經這麼晚了麼?”昊璟回過頭,躍動的燭火邊上是無邊的昏暗,而一直停在窗邊的他迷于眼前的些微亮光,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噬人心骨的黑暗。他适時地将手上的瓷瓶遞給擦身而過的奕澤,“皇兄呢?”
“父皇他先回了。”奕澤接過瓷瓶,掃了一眼角落裡兀自靠着椅背的奕涵,他在奕涵身側坐下,目光大剌剌的落在奕涵臉上。奕涵自然能感受到奕澤的目光,他局促的别開臉,悻悻的坐着不動,也不肯開口喊人。
“還疼得緊麼?”奕澤擡手指尖輕輕拂過奕涵發熱發硬的臉頰,,他挑起一些膏體,左手扣住奕涵的下巴,略帶警告的瞪了眼奕涵,“不準動!”
奕涵雖然撅着嘴氣鼓鼓的哼唧着,但也還算順從的轉過臉,奕澤的指腹輕輕的在瘀腫處摩挲着,冰涼的藥膏滲入皮膚。奕涵輕聲嘶哈着,淚珠顫巍巍地懸在眼角,像是就要斷線的珠子似的。
“還在怨哥哥?”奕澤擡手輕輕拂過奕涵的眼角,原本銜在眼眶的溫熱液體一下湧了出來,一滴滴打在他的手臂上,“委屈啦,嗯?”
“哪敢…”奕涵抽着鼻頭,原本還能忍住的淚,在被奕澤觸碰的瞬間仿佛決堤一般,傾瀉而出。其實,方才在門外,在那個劍拔弩張的時刻,當他對上哥哥的眉眼時,那顆不安的心神奇的恢複了平靜。
“終于肯開口啦,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理哥哥了呢。”奕澤放下手裡的藥瓶,伸手将奕涵攬入懷中,這刺猬一般的孩子,越是不安就越是張牙舞爪,他心疼的點了點奕涵的鼻尖,“嘴都撅到天上去了,還說沒有生氣?”
奕涵看見奕澤眼裡的笑意,右臉頰也燒得紅熱,他抽抽嗒嗒的辯解道:“我也…我也沒有真的要氣你們。隻是…隻是你們老是這樣,你們做決定前都沒有先問過我的意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們還這樣随随便便做決定…”
“對不起,涵兒,對不起…以後哥哥再也不會了,原諒哥哥這一次,好麼。”奕澤用下巴輕輕蹭着奕涵的小腦瓜,溫聲道歉。
“好吧,那我原諒你了。”小孩仰着臉,認真的看着奕澤,“沒有下次了哦。”
看着在奕澤面前漸漸變得柔軟的奕涵,昊璟握着拳,逃也似的轉身出了門。他輕輕帶上門,靠着廊柱大口的喘息着,仿佛自己是個逃兵。到底還是錯過了,他和涵兒隻處過不到三年的時光,這短短的時光與人的一生相比,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不足以在内心烙下彼此的痕迹。
太陽已經完全墜入地平線,可混沌的天幕裡卻沒有一粒星辰。他擡起頭,望向沒有絲毫亮光的天空,像隻找不到火光的飛蛾。他閉上眼睛,心下一片倉惶,涵兒,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能重新踏入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