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量漸微,“我确實用技術手段盜取了他的一些隐私,原來他比我想象的還要……不堪,我再次去找他,把這些查到的資料,丢在他面前,我想他但凡有點良知都不會再騙你。”
夏末秋初,晨風帶有些許涼意,覃喬穿的仍是昨天的T恤,不知是湖邊的風,還是肖浩這番話讓她唇齒打起寒顫。
“你錯了。陳嘉樹從來沒有騙過我。他的病情、他的家庭背景,他從來沒有隐瞞過我。反而是你,用這種方式去窺探别人的隐私,甚至企圖操控我的感情。你真的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
肖浩唇色乍白,哆嗦着說,“我沒有。”隻是這句話虛弱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吧。
“你知道嗎?你曾經是我最欣賞的人之一,因為你努力、上進,對未來有自己的規劃,可是現在,你看看你自己,你在做什麼?你在用這些卑劣的手段毀掉自己的未來!”
未來……
“覃喬,我……我隻是太喜歡你了。”肖浩垂首,頓覺沒有臉再面對她。
覃喬吸口氣,冷靜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不知道是哪裡給了你這種錯覺。我幫你,是因為你曾經的努力讓我感動,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被幫助。可是現在,你的行為讓我很失望。”
“對不起……”
“對不起.......”她麻木的念着這句話,“你知道嗎?你所看不起的“陳嘉樹”即使你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他,即使他手裡有你犯罪的證據,他都沒有直接遞交給警方……因為他知道寒窗苦讀的大學生的不易,他甚至再給你機會。肖浩你最對不起的是他。”
強烈的傷感如同漲潮的海水滾向她,覃喬不想再說下去,她強撐着淚意轉開眼。
有幾個人,再往湖邊這兒走過來。
肖浩擡起沉重的頭顱,淚水在眼中打轉。
覃喬毅然離去的背影縮成模糊一團,他擡高聲量,表明自己的決心,“覃喬,我知道錯了,陳嘉......陳老闆是個好人,對不起,我會親自去向他道歉。”
湖面吹來一陣勁風,樹葉“嘩嘩”作響,葉片像下雪似得墜下,肖浩身子搖晃了一下,幾乎站不住。
而後,他将頭垂着更低、更低。
當天下午陳嘉樹收到覃喬的信息,而就在十分鐘前,那個男生來跟他道歉。
男生說完“對不起”當着幾個顧客的面給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他一句話沒說,隻在男生落寞地離開後,将錄音文件拖進垃圾箱。
[陳老闆,我請三天假,下周一晚上過來。]
請假?
她還真把自己當成他員工了。
三天……沒記錯的話國慶假期已過去三天,難道是家裡有事情,臨時趕回去?
陳嘉樹甩甩腦子裡的胡亂猜想,他嘴角無意識地翹了翹,摁鍵回複一個[嗯]
*
時間很快到了周一。
八點的日頭從兩棟五六十層高的樓宇間緩緩升起,幾縷陽光穿過樓宇間的縫隙,形成一道長長的光柱,投射在街道上、房頂上、碧綠的香樟樹葉子上。
微風吹動層層樹葉,晃動的光圈投在剛走出車棚的覃喬臉上。
她微眯起眼睛,擡手遮擋光線,迎着玻璃幕牆反射出的金光,快步走向“江岚省電視總台”大樓的正門。
這座位于省會城市瀾川市的地标建築,高聳入雲,玻璃幕牆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閘機前的保安見她臉生又沒有工牌,便上前詢問了幾句,随後翻開“實習生報到名單”,仔細查驗了她的身份證,确認無誤後才刷卡放行。
覃喬擡腕,看了一眼手表,離實習生會議開始還有二十分鐘。
電梯間裡站滿了人,看似雜亂,實則大家都在排隊。
六部電梯前,每部電梯外的隊伍都有一米多長。
覃喬跟随隊伍有序地進電梯。
電梯内人群挨擠在一起,像煮沸膨脹的餃子,透過人群間那點縫隙,覃喬看到“6”樓的按鍵已經亮起,她才稍稍松了口氣。
電梯每層都會停下,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周圍人的胸口,注意到工作牌的顔色各不相同——
藍色的工作牌挂在幾個穿着正式的中年人胸前,他們低聲交談着,臉上透着一種從容;黃色的工作牌則戴在幾個年輕人身上,他們手裡拿着文件夾,神情反而凝重嚴肅;還有幾個像她一樣脖子上空空的人,眼神四處轉,帶幾分局促和好奇,顯然也是實習生。
正想着這些顔色究竟代表什麼,“叮”的一聲,電梯提醒“六層到了”。
她收整心緒,跟着那幾個同樣沒有工作牌的實習生走出電梯。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種默契。
大家都是初來乍到的新人。
會議室裡已經坐了幾名和她們一樣的年輕人,大家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覃喬找了個空位坐下,旁邊是一個短頭發的女生。女生轉過頭,沖她友好地打了個招呼,“嗨,你也是實習生吧?”
覃喬正想回應,會議室忽地肅靜下來。
一個西裝筆挺、留着中山頭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氣場強大,步伐穩健。
他身後跟着三男二女,其中一男一女的面孔讓人格外眼熟。
他們經常出現在電視屏幕上。
在座的、隻要是這行的無一不認識他們。
女人是晚間新聞的主播邱娜,一頭利落幹練的短發,眉眼間透着一種國泰民安的大氣。
男人輪廓溫潤,帶着一副無邊框眼鏡,五官酷似明星,氣質儒雅博聞,側分短發顯得幹練而專業。
他是早間新聞的主持人顧栩,二十九歲。
旁邊的女生在覃喬耳邊絮絮叨叨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分享給她聽,覃喬時不時抿唇微笑一下,表示在聽。
六人前後落座,做主位的中年男人,身體前傾,向大家做自我介紹,“早上好,我是台裡的副台長陸博,歡迎你們加入江岚省廣播電視台的大家庭。”
他和善的目光從每張新面孔上走過,說,“接下來的一周,你們每天都會有兩個小時将接受系統的培訓,了解台裡的運作流程。希望你們能珍惜這次機會,盡快融入團隊。”
他頓了頓,“今天的會議呢,我特别邀請了我們台的兩位當家主播,以及兩位資深編導和一位資深記者,為大家分享他們的經驗和心得。現在,有請顧栩,為大家講解新聞主持的專業要點。”
顧栩在椅子上側過身,輕點下颌,“各位,我會為大家講解早間新聞一些常規要點,希望你們認真聽,因為我會提問。”
覃喬不由得想起半個月前,她向顧栩解釋素描不是她所畫時,顧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至今仍曆曆在目。
“新聞主持不是念稿子,而是傳遞信息。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會影響觀衆對新聞的理解。”
他鋒利如刀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臉上。
神思漫遊中的覃喬倏然清醒,清晰聽見他的提問,“穿白衣服的,你,告訴我新聞的特質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