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在昏沉中感受到自己好似在颠簸,有人在說話,但聽不清是什麼人在說什麼話。
暈眩間,再次昏迷。
再次睜眼時,周圍景象入目一瞬,頭腦仍遲緩,眨了下眼才意識到已經仰在自家榻上。
不知何時回的陸王府。
陸玉隻覺口幹舌燥,扶着衾面起身,帷帳搖曳間,一孩童疾奔而來,撲到床上,稚嫩童聲帶着驚喜,“三叔,你活了。”
陸玉撫上善舟的腦袋,“我死了,下地府前想喝杯水……”
女童颠颠倒茶,将茶奉上。
“先别去地府行不行,先帶我出去玩你再去行嗎?”
陸玉飲幹茶杯,搖搖頭,“不行,去晚了就趕不上了。”
善舟疑惑,“趕不上不是更好嗎,趕不上了就不用死了呀。”
“哼,你倒是懂。”陸玉把茶杯遞給善舟,善舟認真問,“那你死了郡王能讓我當嗎?”
陸玉捏住她小小鼻尖,“你就想要這個,我的死活不用管?嗯?”
善舟爬上床,短短手臂摟住陸玉的腰撒嬌,“怎麼會呢,我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呢……”叔侄情深,陸玉摟住她香香軟軟小身體,揪一揪她腦袋上的小揪揪,“給你帶回來的吃的你看到了,有問你绾姐姐要嗎?”
“嗯,她給我了。我吃了,一般。”她評價,養尊處優的小女公子甚是嘴刁。
冷绾開門而入,“家主,該換藥了。”
陸玉點頭,冷绾端着藥盤準備換藥。陸玉支開善舟,“善舟,三叔要換藥了,你出去玩會,等會我起床收拾收拾,今晚就能陪你一起吃完飯了。”
善舟跳下床,“好,我去告訴母親和二叔他們,你醒了。”
待善舟離開,冷绾解開陸玉腹上繃帶,傷口回來後處理得當,加上陸玉這幾日一直沉眠終于能安穩養傷,傷痕有愈合迹象,不再滲血。
冷绾一邊給陸玉上藥,一邊說明那日的情況。
“那日我在林中樹木邊找到你,隻帶了你回長安。”
“大夫人帶了馬車在半途接到我們,順利回府。”
“安王手下的護衛我全都砍了。他們會報複嗎?”
陸玉微微擡起手臂,讓繃帶繞過,“不怕,砍就砍了吧。”
“安王我沒有管,不知死活。”
至于安王死活,擇日再議。
兩人在官道搏殺,好在沒人見到。若是江展真的死在路上,陸玉打算撇清關系做壁上觀。自己回長安負傷這事恐怕壓不住。直接對外宣稱從零陵離開後與女官在官道遇到了劫匪打殺,兩人拼殺而出。
至于江展,出了淮安後就說再沒見過便是。
他如何出現在去往長安的官道上,隻要問起,陸玉一概稱不知。死無對證。
若是江展沒死,算他命大。那日陸玉也殺紅了眼,神智不清醒,不知道自己下手輕重。
兩人這次捅了個平手,江展若是還活着,料他也不會蠢到指證是陸玉傷的他。他無證據,且他也在她身上留了罪證,抖出這件事兩人都不讨好。
“零陵整理的文案材料已經放在書房,陛下前幾日也差人來問候過,我借詞說你我在官道遇到匪賊,陛下送了些上好的傷藥人參,讓你靜養,待好些了上報也不遲。”
陸玉點點頭。本來冷绾不這麼說,她也會這麼說。
按理說從零陵回來陸玉應立即呈報女帝水災詳細狀況,她負傷昏厥,已經拖了幾日奏疏。
陸玉整理衣冠,囑咐冷绾休息幾日,自己去了書房。
端坐于書案前,陸玉将冊本材料整合,打開空白奏本專心書寫。門敲三聲,陸玉從奏本中擡起頭,“進。”
陸啟滑着輪車而入。
陸王府沒有門檻。所有房門下門檻不設,均是斜坡或者平地,便是為了方便陸啟進出。
陸玉擡頭見是二哥,放下筆,上前幫他推車,陸啟擺擺手,“不用。”他轉兩下身側車輪,正好對着書案。
陸啟雙腿殘疾。但非是先天之疾。
“二哥。”
“善舟說你醒了,我去你房裡看你,正碰上冷绾,她說你在書房。”
“我沒事了。”陸玉淺淺笑笑,“讓二哥擔心了。”猶豫片刻,陸玉道,“善舟說你腿疾又犯了,有找大夫來看嗎?”
陸啟涼涼一笑,“治來治去還是老樣子。”
陸玉悲從中來,也隐晦壓下自己的雙目神色。
“你怎會傷得這麼重?長嫂把你帶回來時,臉白的沒有血色。”
“回來路上遇了盜賊,技不如人,落了傷。”
陸啟淡淡看着陸玉,“也罷,你不說我也不多問。”
在二哥面前,陸玉很少能自如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更多時,是以一種愧疚者的身份。擔憂自己會不會說了哪句話讓二哥傷心,擔憂自己會不會說了哪句話讓二哥生氣。
因為造成陸啟畢生需在輪車上度過的人,正是陸玉。
年少時,陸啟帶領陸玉去往春朝市祭,為祭祀而搭建的高梁花樓意外走水,厚重沉木在烈火中倒塌,陸啟為救陸玉,将弟弟推開,自己卻被斜塌下來的火木砸中,毀了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