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接着說:“許是那剛出生的丫頭也知道娘走了,沒多久也跟着去了。喜郎傷心的緊,隻聽人說在橋上遠遠瞧過他一眼,便再不知蹤迹了。”
梁照兒聞言一時有些傷心。賀家雖吵吵鬧鬧,卻還算安穩,不想自打賀鐵匠跌進江裡溺死後,頃刻之間就急轉直下,成了如今徒留賀喜郎一人在陽世間的局面。
當真是世事無常。
沈度安慰二人說:“說不準這孩子以後有大造化呢?”
三日後,拜師宴。
這日特地清了場謝客,将門一關,如意館中隻剩下自己人。
為着損失了半日的營收,梁照兒一陣肉痛,但想到往後自己也算是有門派的人,心中又歡喜了起來。
沈度和與玉梳将一張香案從後頭擡出來放到正當中,穗穗忙不疊地捧着一隻銅香爐放在上面,又跟在燕環後頭瞧她點香插進香爐裡。
燕環笑着點她頭,“不過點柱香,有這麼好看嚒?”
穗穗用勁地點了點頭。
她覺着好看,如意館的人做什麼都好看,因為他們從來不打罵自己。
香案上供奉着傳說中的廚神伊尹的牌位,底下除了香爐還供奉着左右兩碟果子。如今萬事俱備,隻欠師傅了。
燕環笑着推推穗穗,“還不快去把你爹喚來,這師父的派頭等正式拜過了再耍也不遲。”
穗穗扭頭沖衆人甜甜一笑,露出一對兔牙,立刻跑進廚房将李瘸子拉了出來。
李瘸子還不好意思頂着衆人的目光登場,推拉了好幾次才被穗穗勸出來。隻見他今日還特地梳整了頭發,換上一身新做的衣衫,倒不似從前那般邋遢了,頗有幾分名廚的風采。
玉梳充當司儀:“徒弟先拜祖師爺。”
梁照兒聞言朝牌位虔誠地嗑了個頭。
玉梳又道:“徒弟向師父行拜師禮。”
梁照兒轉身向李瘸子恭敬地行了個禮。許是平日裡大家一起相處久了,現下看見兩人一副再正經不過的模樣,周圍的人都有些想笑。
最後梁照兒向李瘸子呈了拜師帖,裡頭寫着她的個人信息、拜師的誠意及對師父的承諾雲雲。梁照兒的字寫得不好,前頭都是沈度代她寫的,沈度的字雖不如蔡宣季的好,但勝在工整。
到了最後的名字,梁照兒說什麼也不肯讓他代筆,不然顯得自己太沒有誠意。
沈度便讓她先在紙上多練幾遍再寫。
可那據說是從亳州買回來的上好毛筆在她手中卻跟泥鳅一般,寫到哪滑到哪,好好的幾個字被她寫的頭重腳輕。
瞧見抓了狂的梁照兒,沈度忍不住用筆敲了敲她的頭,戲谑道:“總算有你不會的了?”
梁照兒捂着頭道:“我若什麼都會,豈不是不給你活路。”
最後是沈度握着梁照兒的手一筆一畫将名字寫下的。
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她,右手握着她的右手,一撇一捺按着她運筆寫,嘴裡還取笑着她:“這樣可知道了?”
梁照兒不滿他多喝了幾年市井之水就這樣作弄她,将筆丢在一邊道:“寫完了,不寫了。”
沈度無奈地将筆撿回來在筆架上挂好,“不寫就不寫罷,反正也不考狀元。”
李瘸子接過那拜帖,展開一瞧便知是沈度的手筆。前幾日他晚上幹完活貓在煤油燈下寫東西的時候,自己還好奇問過,見他遮遮掩掩地不肯給看還以為是在寫情書給掌櫃的,沒想到竟是拜帖。
“回帖。”
梁照兒展開那回帖,上頭寫的居然平日讀書人寫的館閣體。
莫非李瘸子也讀過書?
她接過回帖小心地存放好後,又拿出去鐵匠鋪給李瘸子打的一套刀具,一共十二支,包括片刀、切刀、砍刀、雕花刀等,用十二地支從小到大依次命了名。
這套刀具雖是緊急趕出來的,做工卻很精細,李瘸子一瞧便知是花了大價錢的。
他笑着也從背後拿出一套刀具,“這不就巧了嗎?”
李瘸子替梁照兒準備的是他從前初學時用過的一套刀具,又重新用磨刀石磨過,刀刃閃着冷光,刀身上刻着一個“李”字,除了“李”被摩挲得有些變色外,其餘都好似新的一般。
梁照兒恭敬接過這套刀,正欲道謝就被李瘸子打斷:“既然拜了師收了刀,明日起便随我練習刀法。”
“……是,師父。”梁照兒讪笑道。
李瘸子神色如常道:“以後各論各的,我還是管你叫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