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袍下白衣勝雪,襯得少年清雅絕倫。
裴序淡淡道:“金不換,賠我外袍。”
金不換眉心微皺,雖然知道此人不喜觸碰,但從認識裴序到現在,他對着最讨厭的人,也能言笑晏晏,絲毫不讓對方察覺到。
今日這是怎麼了?
算了……先說兩句話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
結果氣氛根本尴尬不起來。
葉起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小裴抱歉呀,剛才比武時流了太多汗。”
阿雪說過,越漂亮的人脾氣越大,她滿身是汗攬着人家,定是熏到他了。
自家師傅天天沒事幹話又多,所以才能絮叨别人家的徒兒。
裴前輩那麼忙,哪有時間閑聊。
他和前輩長居茂王府,平日裡見到的都是王公貴族,自己這樣确實有失禮數。
想到此,葉起又對無辜遭殃的金不換産生了歉意:“小金,我來賠!沒想到赢了比試還有賞銀拿!”
一說賞銀,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阿雪說如果拔得頭籌讓我請她吃飯,你來不來?足足有五百兩!咱們可以吃好多好吃的。”
葉起雖然知道金不換和江南雪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但也知道他們最喜歡和自己一起吃飯了。
不管吃什麼。
一聲輕嗤,葉起回過頭,見裴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有些猶豫,問道:
“小裴你也想來嗎?那要不要和裴前輩說一聲?”
她聽師傅說過,王府門客出行是需要向上報備的。
裴序突然溫柔一笑,定定地看着葉起,認真道:“我那件外袍,剛好值五百兩。”
葉起微微愣住,那件外袍分明是最普通的避風袍……她在漁火鎮上見過,最多也就二十兩銀子。
漂亮的少年明明笑得溫柔,眼神卻充滿惡意和鄙視。
仿佛笃定她會出爾反爾。
葉起和葉飛白過得并不富裕,兩人守着忘滄山,平日裡幫着山民們打獵賣貨,一年到頭也才能掙個十來兩銀子。
她一下子得了這麼多錢,本來打算和朋友們吃完飯後,再給師傅買兩壇好酒,如果還能剩下就攢起來,等着過年用。
但是……算了,總不能說話不算話。
葉起抿了抿嘴,低下頭從懷中掏着什麼。
金不換不贊同地橫了裴序一眼,正想去攔,卻被裴序一把拽住。
他的點穴手被制住,内力又比不過對方,掙不開隻得出言阻止:
“小葉别聽他的,今天也不知怎麼了,腦子有病。”
說完見裴序好整以暇看着葉起,仿佛料定她不過在裝模作樣。
相交多年也不由動氣,金不換冷聲道:
“裴序,要多少銀子随我去錢莊,你别……”
譴責的話還沒說出口,視線中出現一隻月白色錢袋。
“給你。”
兩人順着錢袋,看向伸出手的少年。
少年目光堅定,一字一頓道:“五百兩就五百兩。”
裴序挑眉一把搶過,倒出碎銀和銀票後,随手将錢袋往後一扔。
然後當着葉起的面點起錢來。
“你别太過分了!”
金不換忍不住要點他,被裴序松開的手還沒伸過去,又被葉起拽住。
“讓他數。”
葉起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生氣但也沒了之前的無憂無慮。
師傅說錯了,根本合不來。
‘叮啷’裴序随手扔掉幾粒碎小的銀子,嗤笑道:
“這些又髒又破,反正也用不上。”
金不換忍無可忍,又怕葉起動手後鬧得更大,想着自己出手點住裴序總比兩人打架好。
于是也不勸了,伸手就沖人點去。
裴序身法靈敏,側身躲過。
兩人剛交手,就聽葉起輕聲道:
“是我沒見識了,茂王府高雅富貴,就算是裡邊的一條狗,也是可以瞧不起人的。”
金不換眼瞳睜大,低聲道:“小葉!”
江湖中人對于當權貴門客這件事,是十分鄙視的。
裴星瀾當初投靠茂王,直接被逐出師門,為所有人不齒。
若不是後來自創的刻舟劍法享譽江湖,因此得了個劍中君子的名号,比武大會都不會邀請他來觀賽。
可就算功成名就,在一些人眼裡也不過是權貴的走狗。
隻不過沒人會這樣當面說出來。
更别說葉起,她平日和誰有個争執,惹急了不過罵一些市井之詞,實在氣不過,能動手絕不哔哔。
她為人直爽,從來不拐彎抹角,甯可去和人打一架,也不會說這樣紮心窩的話
這兩人……今天怎麼都這樣反常?
金不換心中叫苦,開始想念江南雪。
裴序眉眼溫潤,絲毫不在意,甚至順着葉起的話淡淡道:“你不知道什麼叫狗眼看人低嗎?”
葉起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後悔剛才那麼說。
但說出的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撇過頭不去看他,默默蹲下身撿錢。
剛要伸手,一隻金底烏靴踩住那些碎銀。
“跟我打一架。”
沒有了譏諷和嘲笑,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雪一樣清冷。
葉起攥緊拳頭,看着那隻靴子,聲音更冷:“我不跟你打。”
‘嘩啦啦’五百兩銀子銀票全灑下來,有的砸在她頭上。
那個人的聲音又變回讨厭的嘲笑:
“赢了全還你。還是說,你連狗都怕?”
葉起‘蹭’地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看着他:“誰先停手誰是狗。”
漂亮卻虛僞的少年終于露出到這裡後,第一個真誠的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