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練,鋪蓋渭水北江。
遠近聞名的望月瀑布,好似銀河傾瀉而下,随後奔流入海。
流水撞擊岩石的聲音蓋過海浪聲,委實壯觀。
霧連山崖頂,一個女人聽着濤聲而坐。
她面貌清癯,鬓角灰白,身着青色道袍,遠看會誤以為是雲遊的道姑。
但那雙細長的眼睛睥睨而視,帶着長年身居高位才會有的氣度。
一看便不是等閑之輩。
她遙望着遠處的海岸,不知在想着什麼。
女人耳朵微動,一隻通體漆黑,翅膀生長着綠紋的蝴蝶緩緩從夜色中飛出。
它盤旋在她周身,似是戀戀不舍。
女人伸出手指,輕笑一聲:“你怎麼來了?”
蝴蝶立即停留在指尖,很是委屈地扇了扇翅膀,綠紋慢慢消失。
就在蝴蝶停下來的瞬間,女人緩緩站起,她轉過身,不遠處站着兩道人影。
莫同塵眯起眼睛看向那兩人,白袍青衫,并肩而立,月光之下俱是出塵絕俗。
待看清他們的樣貌時,莫同塵頗有些意外道: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本來以為先找到這裡的,會是宮必行。”
她說完不待兩人反應,視線在那雙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長道:
“葉起,你與薛文慕年少相戀,感情甚笃,看來也不耽誤和第一美人情深義重啊。”
裴序臉色微變,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着葉起的手。掌中溫暖,他卻像被燙了似的立即甩開。
他的臉看不清神色,但葉起知道這人肯定又嫌棄上了,她沒搭理他,反正錢串子犯潔癖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
葉起舉起被甩開的手,五指微張攥了攥拳頭,懶洋洋道:
“比不上莫教主年少風流,那麼多藍顔知己,如今一朝落魄,連昔日老相好的孩子都願意千裡奔赴為你保駕護航。”
她說的是那對苗疆少年。
葉起本意想刺莫同塵,誰讓這人仗着前輩身份胡說八道,但轉念一想,莫同塵曾為了一個苗疆人,棄未婚夫于不顧。
而苗疆少年們又對莫同塵呈保護姿态……
葉起挑挑眉,或許自己無意中揭開了真相。
莫同塵根本不接招,她眼風一掃,淡淡道:“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何來這裡?”
葉起嘴一撇,老狐狸,想聽點八卦都不行。
“無非是想見識見識渭水刀客嘛。”
讓她替你殺幾個人。
葉起将後半句噎了回去。
莫同塵見這少年抱着胳膊抖着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搖頭輕笑:
“我倒是忘了,你曾在上官前輩刀下走過一百招,葉飛白的破風刀法,果然名不虛傳。”
葉起眼睛亮起,還算這人有眼光,當即抱拳自慚不如莫教主年少風采。
莫同塵胡說八道她便反唇相譏,如今誇自己師傅,她就禮尚往來,将莫同塵的豐功偉績溜了個遍。
兩人言語間“客氣客氣”,“承讓承讓”,被忽視了個徹底的裴序在旁默然不語。
但是,不管說什麼話誘導,三人都死死守在各自的領地,愣是無人先進一步。
裴序眼神閃爍,缺心眼看似跟她客套,但是眼睛一直不留痕迹地觀察。
他也在借機觀望從哪裡進攻才最有勝算。
因為就算有蠱相助,十三名高手都無法攻下的人,他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先動手的。
但是,為何莫同塵也在忌憚?
還是說……裴序眯起眼睛,侃侃而談的人臉色紅潤,下盤沉穩。
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此人眼珠顫動的得十分不自然,左眼眼白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烏色,像是水中滴墨。
中毒?
“敢問前輩,幾時來的霧連山?”
裴序拱手相問,言語恭敬。
莫同塵卻沒有看他,隻是盯着葉起,似是有些焦躁,說道:
“實不相瞞,此番來到渭水便為尋訪這位故友,我與她有舊交。若是小友不介意,也可跟本座一同去拜訪。”
葉起但笑不語,心中腹诽:從未聽聞這兩人有交集,為何莫同塵要擡出上官名來虛張聲勢?
還有,除了最開始調侃的那句“第一美人”,這人就像看不見裴序一樣。
眼睛掃也不掃姓裴的,他剛才插了句嘴也根本不搭理。
葉起看向莫同塵的眼神開始微妙起來,聯想到這人的風流史,一個大膽的猜想突然冒出來。
難不成姓裴的是她和裴前輩的孩子,所以她才心虛?
妄議前輩是大罪過,可是不這麼想說不通啊!
姓裴的那張臉十分具有欺騙性,嘴皮子也會說,從小到大,隻要和他同時出現,這人幾乎就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怎麼偏偏莫同塵……
葉起發現越想越離譜趕緊停下,正尋思要不要直接開打,不然三個人得耗到天亮去。
就聽裴序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前輩的毒,怕是已經開始蔓延了吧?”
葉起心中驚訝,原來是中毒話才這麼多,姓裴的招子夠亮的啊。
莫同塵臉上笑容一僵,像是終于注意到葉起身旁還有人,她慢慢轉過頭,掀起眼皮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