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頓悟,引火燒身不是危言聳聽。
畢竟面對管束不了的江湖亂民時,朝堂很容易反複無常。
今天讓你抓賊,明天你就是賊。
裴序突然發現,有一個人在這件事的兩方勢力中,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猶豫道:“上官利是您的……”
刀鬼年少成名,四十多年未曾聽聞有什麼姐妹兄弟。
他自十七歲出入風雨樓,也算有些消息路子,卻至今不知道樓主姓甚名誰,是男是女。
方才那些信息幾乎已經挑明風雨樓樓主就是上官利,而兩人又是同姓……
上官名淡然道:“我的姐姐。”
裴序雖然早就做好準備,但還是不由驚詫。
一個武功絕頂世所罕見,一個富可敵國盡知江湖秘辛。
若是這二人聯手,取代武林盟主尚不在話下。
但聽上官名言語,兩人卻仿佛有些仇怨。
看來莫同塵也知道這二人的關系,所以才會來找上官名。
但她又不想透露自己被懸賞之事,否則,上官名未必不會幫忙。
裴序的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沾血又如何?白紙黑字的懸賞令,他帶着莫同塵的人頭去,風雨樓就得交出黃金三萬。
濃黑的眼睫垂下來,遮蓋住鳳眸中的算計。
究竟是何人因為何事要捉拿莫同塵?
若是從這些信息拼湊出蛛絲馬迹,那些人的銀子拿起來才能放心。
三人又陷入沉默。
上官名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知怎地,她自己一個人待着不覺得孤獨,但有人在旁邊不說話就十分難受。
今天跟小屁孩們說這些,不光為了唠嗑,也為了警告二人出去後,别摻和莫同塵的事,若惹上朝廷,武功再好也會麻煩不斷。
但最重要的還是想打破沉默。
結果費了半天唾沫,往事湧上心頭盡是愁緒,沒想到倔驢還是不開口。
一陣心煩襲來,老太太揮揮手趕蒼蠅一樣,憋悶道:“還不快去洗碗!”
葉起等半天了,見他們終于說完,麻溜去收碗。
于是便和同時伸手的裴序碰到了一起。
指尖相觸,立即分離。
她像在躲什麼嫌惡的東西,甩甩手不管碗了,轉頭收拾起鍋來。
裴序頓了頓,手指蜷縮,端起碗筷去了潭邊。
潭水微涼,流過玉白的指尖。月光如水,照在兩人身上,喜服泛起淡紅的光。
若是遠看,還以為是一對新婚夫妻,男子高大俊美,女子清俊英氣。
走近了才知道,佳偶是怨侶。
葉起站在一邊,等着裴序洗完碗,見他完事立馬轉身就走。
裴序甩掉手上殘留的水漬,擡頭的瞬間瞥見了她的臉。
她臉頰飽滿,肌膚永遠是健康的蜜色,所以說起話罵起人都顯得十分有底氣。
但剛才她走過去時,他分明看到,那張臉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裴序眉心微皺,忍不住問道:“姓葉的,你怎麼了?”
葉起沒理他,向平日休息的地方走去。
上官名信奉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白天教完招式,晚上自己領會心法。
因為晚上月亮剛升起,老婆子便要睡覺,誰敢囔囔一律打死。
上官名仰面卧在石床上,呼吸綿長。
葉起盤腿坐在不遠處,身下一片綠油油。
之前沾上藻的衣物洗完後還是不能穿,于是墊在地上,當做‘床’來休息。
她回憶着上官名白日傳授的口訣,在心中默默:
藏鋒養氣,收勢化形。刀随意走,力發無聲……
“喂,你真的沒事嗎?”
雪松香靠近,葉起偏頭躲開那人伸過來的手,幾天來第一次正視他,目光冰冷如雪。
裴序垂下眼不去看她,好半晌才輕聲道:“如果是因為之前那些話,我跟你道歉。”
葉起心如止水,覺得他就是個神經病。
天天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當她是驢呢?
之前也是,發火質問她錢袋在哪,醒來又跟沒事人一樣,還體貼地蓋衣服擋風系布條。
然後一轉眼,又翻臉不認人。
接着再裝作一副可憐兮兮地樣子道歉。
道道道,道他大爺!
誰說道歉她就一定要接受了。
裴序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罵聲,對面的人不過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開始默念心法口訣。
她的臉越來越紅,裴序甚至能感受到這人身上散發的熱息不斷撲來。
這不正常。
他唇角微抿,憋悶道:“你到底怎麼了?”
葉起腦袋有些昏沉,以為他是在質問‘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她深吸一口氣,平靜道:
“裴序,你能不能别惡心我。”
裴序僵立在地,眼底閃過一絲迷茫,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冰寒地凍的雪天。
【裴公子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小起不想見你,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