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起望着裴序,心中好笑,他往日銳利的鳳眸變得呆呆地,像是師傅養的兔子,吃蘿蔔吃一半突然停住。
她忍不住嘴角上揚,握拳砸在他肩上。
“再說,如果是朋友,這種事就更談不上誰欠誰。”
裴序捂着被敲過的地方,有些發麻,他喃喃道:“朋友?”
提到這個詞,他隻能想到兩三位舊友,卻如何都無法和死對頭聯系在一起。
見裴序一副迷茫無辜的樣子,葉起立馬忘了這人的潔癖,一把攬過人,大咧咧道:
“對啊!意氣相期共生死!擱别人早就結拜了。要不咱倆也結拜?我屬龍,你屬什麼的?算了,不管大小我都要當老大!”
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是吃軟不吃硬。死對頭服軟不說,小時候居然過得這麼慘,于是立馬忘了一切不快。
隻覺自己肩負重任,要拯救朋友于水生火熱之中。
雖然人家并不水生火熱,也根本沒說要做她朋友。
裴序更迷茫了,對話是怎麼進行到這一步的?
看着思維跳躍的家夥一臉得意,他捕捉到最重要的一句話:
她想當老大?
眼角抽動,裴序下意識就要推開身旁的人。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明明你之前也嘴毒,怎麼那天我就忍不了?”
伸出去的手就這麼頓住,他微微偏頭,正好撞進她認真的目光。
“估計認為自己救了人,别人就應該轉變态度。”
“那樣想太壞了,所以我也不對。”
葉起知錯就改,一臉鄭重其事。
裴序的脊背頓時僵住,擡起的手怎麼也推不開她。
那雙眸子剔透得像是琉璃,話語間是純粹的赤忱。
就像一面鏡子,能映出所有的醜陋和不堪。
他慌亂地移開視線,心口跟着亂跳了一下,肩膀和胳膊因為挨着她開始發燙。
為什麼這麼熱?
是了,她本來體溫就高,如今發燒了體溫更是驚人……
她還在生病。
裴序猛然背過身。
“我把粥熱一下,你先吃飯。”
他連忙退開,生火熱飯的動作甚至有些慌張。
葉起摸摸下巴,姓裴的小時候被人欺負使喚,估計就是這幅倒黴樣。
她心裡一軟,坐到爐火前陪着他。
那雙手沾了碳灰,像是雪白的鎮紙上潑墨的山水。
寬大的婚服穿在身上,勾勒出挺拔俊立的身形,寬肩窄腰,無一處不服帖。
葉起默默想着,婚服的原主人一定很高大,不然姓裴的這體格,一般的衣袍根本襯不上他。
他側着臉,睫毛又長又密,像小扇子。淩厲的五官因為月光,柔和溫潤。
好似月下仙君,垂首敬頌經文。
如果她小時候遇到這麼好看的人,肯定不忍心欺負他。
葉起不由好奇道:“你沒有和裴前輩提過那些人嗎?”
徒兒被欺負,做師傅的如果知道,必定不會不聞不問。
火重新燃起,裴序拿起湯勺慢慢攪動着,粥開始起泡,咕噜的聲音讓人心緒漸平。
他看着翻湧的白米,輕聲道:“師傅說,打不赢就是自己無能。”
葉起瞪大了眼睛,她小時候若是被揍了,葉飛白漫山遍野找揍人的家夥讨說法。
言辭激烈得不像個江湖大俠,反而有幾分市井潑皮的氣焰。
所以她無法理解裴前輩的用意。
但也不能妄議别人師傅。
葉起歎口氣,拍着裴序的肩膀。
“這樣吧,你認我當老大,我罩着你。以後誰再敢打你,我就去打他。”
裴序手一頓,方才的慌亂霎時間因為這句話消散無痕。
他鳳眸斜飛凝着她,嗤道:“打了這些年輸赢不分,你怎麼當老大?我比你大,不如這個老大我來當。”
葉起眉毛一豎:“不可能!你屬什麼?”
明明看着比她小!
熱氣彌漫,俊美的人在氤氲中朱唇微啟,不緊不慢道:“我屬虎。”
江湖雖然按實力說話,但年齡也代表着資曆。
葉起覺得天塌了。
死對頭居然比自己大?
不過如今的世道,年長不代表就一定厲害。
自己不還是和他打得輸赢各半?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突然出現在面前。
葉起憤憤接過,一邊呼噜呼噜喝粥,一邊下定決心,要努力精進武功,争取有一天隻赢不輸。
這樣别說大兩歲,就是大二十歲,他也得叫自己老大!
“那咱們先結拜?以後誰更厲害誰就是老大!”
“……不想沾染傻氣。”
“你又想挨揍?!”
“還吃嗎?”
“……哼。”
伸手抖碗。
上官名翻身的動靜驟然響起,兩人瞬間安靜。
一個喝着粥,一個守着火,沒有人再說話。
背過臉的老婆子默默歎氣,年輕人精力怎麼這麼旺盛。
要不明天全攆走得了。
為了搞傳承連覺都睡不好。
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