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即使雪山傾覆,他也有辦法帶她全身而退。
葉起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趕忙打起精神,快速地觀察着周圍。
大地還在震顫,翻滾的雪像是巨浪追趕着無知的人類。
兩人将全身内力灌注雙腿,輕功快得幾乎在雪上飛起。
突然,葉起眼睛一亮:“姓裴的!你看那!”
裴序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跟着一亮。
就在斜前方,裸露出來的岩壁下正好有一個窄小的縫隙。
此時此刻,猶如狂暴天地間唯一的生路。
兩人緊握彼此,沒命地向那處奔去。
“轟隆隆——”
積雪還在不斷傾瀉。
生路近在眼前,葉起猛地停住,看着岩壁心頭一跳。
縫隙入口狹窄幾乎隻能讓一個人通過,深處黝黑看不清,不知道有沒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兩個人。
她眼神一凜,拽過裴序就将他往裡推。
“我怕黑!你先進去!”
耳畔轟鳴聲不斷,裴序眼睫低垂。
葉起見他聽話地攀住縫隙,不由心下一松。
她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翻滾而來的雪浪。
隻要姓裴的進去,有足夠的空間她再進去。
沒有的話……這裡地勢陡峭,一時半會應當也不會被雪壓死吧?
兩人隻要不分開太遠,就算被壓着,雪崩停止後姓裴的也會來救她。
葉起不斷地吸氣呼氣,試圖讓淩冽的空氣撫平狂亂的心跳,但眼看着奔湧而來的狂雪,雙腿還是打顫發軟。
她抖着手扶住岩壁,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
突然,雙腳懸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打橫抱起。
葉起臉色大變剛要掙紮,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就被塞進一個黝黑的窄洞。
身體被推得一陣翻滾,她慌忙爬起來,剛一轉身就見洞口瞬間被雪浪覆蓋,四周霎時間陷入黑暗。
葉起連滾帶爬撲到洞口,咬緊牙關揮拳猛砸。
冰雪不斷堆積,如何死命捶打,洞口依然密不透風。
黑暗中龐然的恐懼侵襲全身,寒冷穿透雙手的皮肉,透過指骨遍蓋全身。
他在外邊。
他會死的。
葉起嘴唇顫抖,聲音幾近撕裂:
“裴序!!”
一片死寂,隻有轟隆隆的暴雪之聲。
沒有人回答她。
怎麼會有人回答她。
那個人再也不會回答她了。
葉起目光呆滞地跪在地上,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這麼怕黑啊?”
發現雪洞空間富裕,兩人順利逃生讓裴序不由松口氣,忍不住開了句玩笑。
但是那個人沒有像往常一樣不甘心的笑罵。
靜默,還是靜默。
除了風雪暴烈的轟隆聲,再無回答。
他心裡一緊,剛想摸黑走過去,問缺心眼怎麼不說話。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撲得他不斷後退,直撞到石壁才停下來。
“砰”地一聲悶響,腦袋結結實實磕上了石牆。
他疼得還沒回過神,腰就被一雙手臂箍住,有人緊緊窩在他懷裡。
裴序蓦地一愣當即心如擂鼓,但發現抱着他的人正在發抖,臉埋在他的肩上不肯起來,瞬間意識到這是把人吓到了。
他頓時手足無措,慌忙伸出雙臂護住懷中人,突然,脖頸處一點濕意,猶如從天而降的雨滴,流過鎖骨劃入心口。
恰在此時,她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帶着微不可察的哽咽。
他呆了呆,趕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尋着她的臉,剛俯下身,眼皮頓時蹭到一片濕漉漉的微涼。
霎時間,一股細小的電流從脊骨竄遍四肢百脈,引起陣陣酥麻,心口酸軟的水震蕩出陣陣漣漪。
裴序心尖一顫,狠狠收緊雙臂,想要将她整個人揉進身體裡。
片刻後,微弱的哭聲似是被人極力壓在喉嚨,可還是溢了出來。
他的心轟然倒塌,酸澀潮濕軟得不成樣子,隻能啞聲道:“是我不好,别哭。”
“我才沒哭。”
“好。”
“你不許笑!”
“在下沒笑。”
“你也不許說話!”
“……”
“你幹嘛不說話!”
“我……”
“你不許說話!”
“……”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沉重綿長的呼吸聲,裴序急忙搭脈細察,才發現葉起因力竭睡了過去。
他暗暗松口氣,想先放平她,剛抱開卻微微一頓。
衣襟被人緊緊攥着,片刻也無法分離。
裴序無聲一歎,慢慢地坐下來,将人攬在懷裡,調整姿勢讓她睡得舒服些。
他抱着她,聽着她的呼吸,從雪崩到現在狂跳的心竟平靜下來。
隻是……懷裡的人明明這麼輕,這麼暖,卻仿佛負着整個雪山的重量,令他無法動彈。
她抖着唇騙他怕黑。
她緊擁的力道還殘留在腰和背。
她帶着哭腔的聲音仿佛又響在耳邊……
這段時間和她朝夕相處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浮現,甚至連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秋日都出現眼前。
裴序失神地望着黑暗處,在潮水般的記憶中突然想起忘憂那句話。
情。
情如蓮生濁世,雖有風波,亦有清香自守。
他猛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