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小水母,虞戈下意識地伸手摸上了綁在腰間的水缸,手心傳來一股冰涼。她自己配了條金屬扣腰帶,這樣就可以随時随地将它帶在身邊了。
異種生物?
嶄新的詞彙進入腦袋,虞戈想到的是第一次看見它原型的場景,那矯健且富有力量感的線條時至今日仍然讓她記憶猶新。
确實是遠别于一切普通生物的存在。
在沙星,連太陽也看不見,一切光亮都仿佛透過磨砂玻璃似的照下來,然而明暗卻能夠準确地掌握時鐘的運行規律,在收拾好東西後神奇地拿出一頓早餐——幾塊加熱過的肉幹和兩杯不明液體的汁液。
“前段時間我獵到了一頭駝馬,将血放幹後做成了肉幹,雖然難嚼了一些,不過挺能填飽肚子的。”明暗見怪不怪地坐在一塊石頭上開始吃着,像一個習慣了長年獨行江湖的俠客,正對着她這個初出江湖的菜鳥傳授生活的技巧。
虞·菜鳥·戈一邊聽一邊點頭,嗯…挺好吃的,就是實在考驗牙勁。
“你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在這裡嗎?”她不得不在腦内搜索着話題,分散着牙齒不停咀嚼的注意力,另一邊摸了塊肉片扔進小魚缸裡給小水母。
輕輕地“咕咚”一聲,四根口腕快速纏了上來。
“算是吧。”
跟虞戈的緩慢咀嚼相比,明暗一口接一口地吃得很快,仿佛吃的是什麼新鮮的肉,而不是老到嚼不動的肉幹一樣。此女牙齒的咬合力由此可見一斑。
“我家從星際大遷移的時候就來到這裡,我奶奶和我媽媽都是異種生物研究員,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或許是這些事已經過去太久了,她談起的語氣仿佛平靜得像喝一杯水,“十二歲那年,奶奶去世了,然後我就一直待在這裡。”
“這裡,有能讓你無法離開的東西?”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算長,但從僅有的這些信息來看,她像頭沙漠的獅子一樣對這裡了如指掌,極其熟悉這裡的生存規則。如果像明暗這樣的都無法逃離這裡,那虞戈可想而知自己的處境。
杯子裡的液體透明之中泛着些許綠色,然而就那麼一點,已經可以算是視線之中唯一一點綠色了。據說這是沙星上唯一一種可以生長在沙漠的植物,粗壯的根莖可以醞釀出飽滿的水分。這幾乎是此地唯一的水源。
虞戈嘗試喝了一口,沒什麼味道,但比起純淨水來說口感有些黏膩。她喝了半杯,将剩下半杯放到水缸前,看它慢悠悠伸出口腕探進去之後才轉頭繼續看向明暗。
“算吧,”吃完肉幹後,她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裡的液體,手背一抹,眼神落到虞戈身上,“昨晚的經曆你也知道了。”
“那是實驗的遺留,經過改造手術的人類無法完全死去,他們被埋在沙漠裡,随時随地都會蘇醒,”明暗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刀,在磨刀石上嚯嚯打磨着刀刃,“那是因為他們身體裡有異種生物的基因,那是生命力極其頑強和漫長的生物。”
“堪比恐龍?”
“雖然我沒見過你說的這種生物,但異種生物的強悍超出人類的想象,”明暗的聲音和磨刀聲極富有節奏感地同時發出,“你知道佛斯特最終怎麼死的麼?”
她說話像甩出一個鈎子,釣起虞戈的好奇心。
“是被自己改造的人類反殺而死的,”她的尾音落得果斷,帶着“早該如此”的冷漠,“人類基因和異種基因的比例很難掌握,一旦異種基因在體内占據上風,大腦就會全部被異種掌控,産生異化。”
“普通人類會失控完全成為失去意識的怪物,而精神力等級高的人則會在變成怪物後仍然保留屬于人類的意識……直到死。”
“你覺得哪一種更可憐?”
她突然轉過頭來問。
虞戈坐在她的對面,被那目光一盯突然有種學生時代上課被提問的緊迫感,哪怕她明知對方并不是想幹什麼。怪物怪物,成為怪物?可這世上所有人都是潛在的怪物,隻是存在的形式不一樣而已。
如果這樣回答顯然答非所問,她伸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在提問範圍内搜索着答案,“後者吧……有意識的怪物會更痛苦……我是這麼認為的。”
明暗這一笑來的莫名其妙。
外面的風不知道從哪來的,卷起沙子飄到空中,風也有了形狀,像一條渾濁的河流滾滾而來。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對虞戈的話表示了贊同,然而話題一轉卻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離開确實很難,因為實驗室暴亂後,異種生物從囚籠裡逃走了。”
“後來,這裡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直到沙漠完全覆蓋的那一天,沙星徹底被抛棄,成了無人區星球之一,”刀磨好了,她用一塊破布仔細地擦拭着刀身,“中間有人來過,帶走了一些異化的實驗品。”
話說到這裡,個中關系已經很明了。
有人、或者說是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支持和幫助着佛斯特的改造人實驗,并在實驗失敗後為了防止消息洩漏而徹底遺棄這顆星球。
“那那些逃走的異種生物……?”虞戈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部分提問,直覺告訴她這個就是阻攔明暗的關鍵。
事實上也确實是這樣。
“活着,在這個星球的某個地方活着,”明暗将刀重新收回刀鞘,起身,“你從别的地方來,應該知道傳送通道?”
“那是研究員們給自己留下的後路,為了避免被敵人守株待兔,傳送通道不是相互對應的,而沙星的傳送通道就在異種生物的巢穴深處。”
虞戈也吃完了,低頭瞄一眼小水母,它正将口腕搭在水缸邊緣上,尾端趁說話的時候纏住了她的手腕,冰冰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