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星際實習将近，精神場問題變得格外常見。艾倫·克勞德的排期也因此排到了天荒地老。

他不是阿塔納修斯官方安排的那種志願向導，比如安東尼奧。他自己拉私活，靠技術單幹，也上不了台面。盡管如此，一年半間，他的指導口碑出奇穩定，收費也漲到了一個可觀的級别。

為了喬治的課題能夠順利進行，林賽和卡勒布本來打算這周末就找他做一次預匹配，結果消息發過去三次，才等到一句，“下周五晚”。

“他到底多忙啊？”林賽盯着光屏，“四個字，回了兩天。”

“不僅難搶，”卡勒布提醒她，“而且貴，聽說每次收費一千積分起步。”

“沒事，反正這個費用是喬治墊的。”

周五晚上，他們站在圖書館地下一層走廊盡頭的一間社團活動室外，前面已經排了不少人。門外貼着一張皺巴巴的通知：“調場費用請提前轉賬，無預約不服務，情緒不穩定者請勿打擾。”下面附了一個收款碼。

林賽盯着那張紙看了一會兒，心想，這人好拽。

周圍的學生都低聲議論着：

“我上次去調場，五分鐘就穩了下來，克勞德師兄真的很神。”

“本來以為是江湖騙子來着哈哈哈哈哈。”

“别看艾倫男神脾氣臭，精神力确實強。”

“收費貴有收費貴的道理。”

“不過男神好像很缺錢的樣子……實習前這段時間，是不是應該打個折啊？他還是原價诶……”

“是啊，吃相有點難看。”

林賽一邊等，一邊拿出終端寫臨床醫學課的作業。卡勒布在網上找解剖圖譜。兩個人躺在地下的沙發座上苦等，一直等到前面的客戶隻剩下3個了。

诶……等等。不對，怎麼人越來越多了？

林賽擡頭一數，發現周圍有11個人。剛剛不是隻剩下3個了嗎？

“額……”身邊的卡勒布也看到了周圍那些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發出了一聲長歎，“我說……你們怎麼突然都來了？還不跟我提前打招呼？”

八個打扮得一絲不苟、風格各異的向導已經半圍半拱地把卡勒布“護”到了中間。

“我們是您的固定向導團隊。”一個熟男風格的帥大叔率先開口，“每一次調場我們都輪流參與，對您精神圖景的精密性最清楚。”

“我理解，男人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少爺再怎麼樣，也是個男人……但您要是硬要讓外人調，也得先聽我們的建議。”另一個辣妹緊接着補充，“關乎您的安危，不能兒戲。”

“要不是夫人跟我們說了，我們差點就釀成大錯！還好趕上了最後一班來A星的星船，沒錯過時間……現在停下還來得及，少爺。”

“您是我們Gamma星最穩定的一組哨兵之一，是瑰寶級的，不是一個不知名的向導想改就改的。”第四人也開口了。

林賽瞠目結舌，看向卡勒布。卡勒布一臉不耐煩：“你們都夠了。”

“可您明知道我們對您的圖景參數最熟，為什麼要找一個陌生人？”其中最年長的向導皺起眉，“他根本不在任何官方記錄裡，不是登記在冊的國際知名輔導型向導，也沒有通過戰鬥型向導測試，沒有證書。”

突然，門被打開了。

“最後一單！快點進來，我要下班了！”一個莫名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向導團還在叽裡呱啦地拖着卡勒布不放。林賽被吵得頭暈。自己是先進去好呢？還是先等卡勒布把家事處理完，再一起進去好呢？

就這樣，一直磨蹭到艾倫·克勞德自己出來了：“吵完了嗎？不調場就回去。你們再這樣，我要按時間收費了。”

“你要霸占我家少爺，得先回答幾個問題——”一位男向導正要長篇大論，被卡勒布捂住了嘴。

艾倫終于擡起了頭，環顧四周，在這“浩浩蕩蕩”的最後一單客戶裡，他發現了林賽。

“哦？是你。”

“啊！”林賽更是吓了一跳，“見義勇為哥？！”

全場靜了三秒。

卡勒布問林賽：“你倆以前認識啊？”

林賽的臉刷得紅了。

豈止是認識，我可是不小心在靜音室門口捉奸過他和他的小男朋友。

“哦，認識。”艾倫笑嘻嘻地說，“那天她前男友來找她滑跪，我正好路過。”

“啊？！”卡勒布瞪圓了眼睛，“林賽，你不是說你沒談過男朋友嗎？哪來的前男友？”

“克勞德師兄，你真是的……我都說了不是前男友啦……”

向導團又有人插嘴：“卡勒布少爺，恕我提醒，和情史太豐富的單身美女走得太近，時間長了，您隻有吃虧的份——”

“好了。”艾倫·克勞德突然打斷，又變回了不苟言笑的模樣，“你們想不想調了？想就都先進來。再廢話，我連門都不會讓你們進。”

向導團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擠進了窄小的活動室。10個人，排排坐在破舊的仿真皮革沙發上，每個人的腿都挨在一起，每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艾倫。

社團活動室的面積非常小，頂燈昏黃，地闆上有幾道拖不掉的水漬。靠牆堆着一些舊桌椅和未清空的紙箱，牆角立着一隻銀色的登機箱，半開着，露出幾套便攜調試設備和監控模塊。設備型号偏舊，用的還是賽默飛三代接口，像是從哪家校企聯合實驗室淘來的二手貨。估計是艾倫自己帶來的設備。

他低頭從箱子裡拎出連接線，順手将感應環接到簡陋的中控台上。那台中控已經貼了三層維修封條，貼紙邊緣卷翹，像是用了太多年。

他穿得很随便，一件黑T恤配工裝褲，鞋是沒擦幹淨的舊靴，袖口挽起，手腕上有些油污。他動作幹脆，神情冷靜，嘴裡一句廢話沒有：“卡勒布，坐進去。”

卡勒布掃了八個向導一眼，沒吭聲，走進感應環，盤腿坐下。

“閉眼，别動。”

“等一下——你準備用這個設備？這不是校醫院淘汰掉的……”其中一個女向導皺起眉。

“你還沒給出精神場參數的預檢報告，”另一個人附和道，“卡勒布少爺的精神圖景是疏散型，聯結強度極不穩定，萬一——”

“閉嘴。”艾倫打斷他們，沒看誰，“你們願意觀賞的話，就坐着。不願意，門在那。”

沒人動。

設備啟動的聲音低低響起，指示燈從紅轉綠，緩慢閃爍。林賽站在牆邊，抱着終端，目光落在卡勒布臉上。他剛開始還有點緊張，額角微汗，但很快表情沉靜下來，眉頭松開，像是從雜音中被剝離。

從他的神色開看，這就是進入匹配的狀态。林賽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匹配成功過，但曾被老錢帶着，很不情願地看過好多經典匹配視頻，作為匹配失敗後的反思環節。

不同的匹配方式，她都見過。至于艾倫用的這種方式……

“這很快了。”她喃喃地說。

“他用的是融合引導？”一個向導壓低聲音，“……他居然開始融合了？這不安全吧？！”

“他的精神圖景是迷宮。”卡勒布忽然開口，聲音平靜。

八人團齊刷刷看向他。

“非常複雜，非常穩定。誘導結構精準，不會硬牽引，但你會不知不覺跟着他的節奏走。”卡勒布語速慢下來，眼睛仍閉着，“他沒對我下指令，但我知道我現在該往哪兒走。”

“迷宮型圖景……天生就适合調疏散型精神場。”另一個向導低聲咕哝了一句，“他是哪個家族的？”

“哪兒都不是，”艾倫好整以暇地回複那個向導，“我是野生型的。”

那個向導的第一反應非常正确。迷宮型圖景一般隻出現于古老的向導世家。比如，賽默飛世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