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星的鐵路系統雖然比起主星系的星軌飛行略顯原始，但放在銀河系發展史上也屬于穩定高效的成熟模式。車身通體銀白，采用懸浮式無軌運行，外型沿襲流線設計，艙體氣密性強、減震良好，窗外的景緻平穩地流逝。

登車時，實習生們掃過通訊卡後依次進入指定艙位，去往的是号稱“荒星邊緣”的訓練地，進行為期一周的集訓。

大家身上的行李五花八門，除了基本行囊，還帶着各種為應對星際特别配備的裝備。像是輕質複合金屬面罩與抗輻射内襯制服，一種新型材質的“納米凝膠”外套可以短時間抵禦宇宙射線穿透，甚至還有人帶着便攜式環境屏障發生器——類似透明泡殼的小型帳篷，能在沙塵暴中形成微型安全區，價值不菲。

車廂内很快熱鬧起來。一些人坐在角落裡，用通信器和家人通話，聲音斷斷續續地在報站廣播中穿插響起；更多人則在翻行李、校準裝備、檢查備用電池和輻射貼片。

安東尼奧和秋杉、林賽、艾倫坐在一個四人座上，卡勒布和甯甯選了另一邊。安東尼奧斜倚在靠窗的位置，一邊檢查着外層裝備，一邊餘光掃了掃對面的兩人。

林賽、艾倫、卡勒布是卡點最後一分鐘上車的。林賽靠着窗發呆，艾倫拎着一瓶功能飲料，眼神放空。兩人身上明顯透着疲态。卡勒布更誇張，餓死鬼似的，一上車就拉着甯甯往餐車車廂沖，人都找不到了。

“你們怎麼了？”安東尼奧挑眉，“一副剛被人打劫過的樣子。”

林賽苦笑了一聲，艾倫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我們忘了喬治的開題，差點被他殺了。”林賽無奈地說，“連夜幫他把預實驗補完才趕上車。卡勒布也一起熬的。”

是的，林賽差點忘了，她和艾倫的相識，還要從可憐的喬治的課題說起。她又想起昨天喬治委屈地大叫：“得，你倆匹配上了去實習了，把我給忘了，老跟我說沒空，我差點被導師殺了！真是新娘領進房，媒人丢過牆！”

安東尼奧笑了一聲，沒再追問，而是低頭掀開手提袋，輕描淡寫地問：

“說起來，秋杉和林賽都是醫學系的，你們知道，精神體完全分離後，人有多大的概率會死嗎？”

秋杉擡頭看他，眼神有些困惑：“不是很常見吧？精神體分離理論上不緻死。”

林賽補充：“哪怕是完全分離，也不會緻死，隻會造成永久性的意識混亂或感知失調。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們話音剛落，包廂門啪地被拉開。

“你們坐得真擠，我給你們準備的物資都塞不下。”米蘭達踩着靴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懸浮小推車，堆得滿滿的物資箱差點擋住了她的人。她戴着一副C星限量發售的最新款墨鏡，穿着深棕色短皮衣，一路吸引了車廂裡的好多人回頭。

“米蘭達？”安東尼奧驚訝地站起身，“我還以為你還在繼續調查福克斯俱樂部案——”

“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米蘭達擡手按了一下控制器，物資自動歸位上架，“取消了你的調查權，難道會留下我的？我被遠調啦！梅爾夫人現在派我來當Q星集訓的外援組組長。”

她落座，語氣輕快。安東尼奧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權衡該說多少。

林賽對剛剛的話題還有很多疑惑：“福克斯俱樂部案？這麼說——果然，露西·薩摩斯退出實習是另有隐情吧？她那個失蹤的男朋友到底怎麼了？”

米蘭達試圖用眼神震懾安東尼奧令其閉嘴，但後者最近正值被貶後的叛逆期，毫不顧忌她的暗示，說：“看來你也知道她男朋友跟那個俱樂部有關系？那你們對伊桑·萊文、露西·薩摩斯還有其他特别的印象嗎？”

“沒有，不是很熟。也就聽露西說她男朋友會去福克斯俱樂部。”

“總之，伊桑·萊文就是露西的男友，他最近死了。死因呢——”安東尼奧和米蘭達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屍檢報告出了，但我們還沒拿到手呢，就被發配到這裡來了。你們要是有線索可以一起分享，大不了我們自己查。”

“哦，這樣嘛……那聽你的意思，他不會是死前精神體完全分離了吧？好神奇，這是怎麼做到的？這難度很高啊……”林賽立刻切換到了學術模式。

“是啊——要不是梅爾突然不讓我查——”

“好了，安東尼奧。多說多錯，這種惡性事件，跟你的同學們說，也沒有任何好處。尤其是……”米蘭達示意他，趕緊趁諾克家兩個幹飯王回來之前閉嘴。

“說說也是好的，反正給大家提個醒，出門在外，小心一點。A星的治安不太好，離城區越遠越危險。”安東尼奧的目光掠過衆人，聲音低了幾分，“尤其是，精神體是狐狸的人，得小心些。”

艾倫原本靠在座位上，一直盯着窗外。他的目光穿透那些掠過的紅岩、黃沙、褐灰色的低矮丘陵，和遠方晃動着的地平線。直到安東尼奧提起“狐狸”那一刻，他才緩緩把頭轉過來，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說不清是不是某種下意識的防備。

“說起來，”米蘭達問，“你們的精神體都是什麼動物？”

安東尼奧：“我的你早知道了，黑狼。”

林賽：“黑肩鸢。”

秋杉：“兔子。”

艾倫：“黃鼠狼。”

車廂裡一瞬間爆發出大笑。秋杉笑得渾身發抖，連林賽也把頭偏到一邊假裝看窗外。

“别笑。”艾倫面無表情，“鼬科生物非常高效。靈活、迅捷、咬合力強，還能爬樹鑽洞。”

米蘭達失笑地搖頭，接着說：“我的是獵鷹。”

安東尼奧點點頭：“我之前問過甯甯，她的是豹貓，卡勒布是隻烏鴉。哦對了，差點忘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私人助理米蘭達，現在也是我們Q星集訓的外援組組長。别看她長這樣，很能打，别惹她。”

米蘭達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向大家分發随身攜帶的壓縮蛋白棒：“這些食物收好，從下車到找住宿地，還需要步行一段時間。正好現在大家都挺空的，我來給你們補補課。”

從她的叙述中，一夥人得知，他們去集訓的地方，原本叫河西堡營，自從星際化後，為了便于發展旅遊業就改了個時髦的諧音作為新名字——荒星邊緣。

這是A星上極其偏遠的區域，曾經是軍用的星艦發射區，後因星際戰亂與生态災變徹底廢棄，成為一處“禁區遺址”。如今，它的部分區域被阿塔納修斯征用為訓練基地，另一部分則面向熱衷冒險的公衆開放。

風沙晝夜不止，古老的廢墟沉埋在沙海與鹽殼之下，殘破的城牆與坍塌的穹頂時隐時現，猶如大地的傷痕。白天熾熱，夜晚寒冷，狂風中常常夾雜着駝鈴聲的回響——這個地方的發展是較為落後的，還保留了荒原上曾經的交通方式與人文符号。

旅遊區開發度挺高，算得上安全，主要是曾經的居住模塊殘骸，現改造為客棧、露營點和“景觀廢墟攝影地”，由民營公司管理。還有鹽丘、古井、沙脊和窯洞等等，吸引了大量驢友、直播者和獵奇者前來。

至于他們的訓練基地，多為風蝕沙丘、廢棄礦坑、基站和生鏽的軌道平台殘骸。這片區，地表放射性低但地磁混亂，常導緻設備失靈。夜晚溫差極大，部分區域存在未知動物活動迹象。

艾倫問：“等我們結束集訓，從哪個航站上星艦出發呢？”

米蘭達說：“記得我剛剛說的，這個地方曾是軍用的星艦發射區。梅爾夫人批準了我們重啟發射區，直接從這裡起程。不過，出于國家安全考慮，這個口是隻出不回的。等我們回程的時候，會在黑塔附近的航站着陸。”

餐車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