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融入了周圍的空氣,一招一式都化解在了風中。
不花拳繡腿,刀刀入骨,卻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道,讓人看着便覺膽寒。
“被買過來之前是做什麼的?”
“在西北老家,打獵。”
打獵兩個字,言簡意赅。
可這獵物到底是人還是動物,就難說了。
這樣好的身手,又會些巫蠱之術,為什麼會被人牙子賣到這裡?
“爹娘是做什麼的?”
“跟着族裡的阿爹,打獵。從小就這樣。我祖上原本是江南人,當年修長城的時候逃了徭役,跑去了河西,也就是漠北。我和我爹娘都生在那邊,從沒回來過。”
楚服擡手蹭了蹭鼻尖,擦掉上面的汗珠。
那是一個有些血氣的動作。
“奴婢七歲那年,阿娘生下了小弟,營養不好,要用中原的藥。阿爹沒錢,就把奴賣給了一個藥商,沒過多久他被老爺們捕了,因而回到中原,把我丢進軍中洗衣做飯,奴跟着學過一些招式。後來縮減軍費,奴就又被賣到了牙花子(人販子)手上,輾轉了幾手才到了長公主府上。”
這是她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燭火像是給她鼓掌,忽而發出了一聲小小的爆鳴。
“撒謊。”陳阿嬌的聲音淡淡的,“你這樣的身手,還會被人賣進來?”
她依舊是上位者的姿态,哪怕面對着拿着毒刃、身體明顯強壯百倍的楚服。
楚服忽然笑了。
她手裡的匕首入了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雙手舉起那木簪,放到陳阿嬌眼前。
楚服擡起頭來,雙目如炬,亮的可怕:“他們是男人,我是女人,打不過的。小姐要是不信,任憑處置。”
陳阿嬌忽然态度不明地哼笑一聲。
她擡手,極快地奪過木簪,幾乎是眨眼地功夫,那刀尖就停在了楚服額前。
“你以為我不敢嗎?”
剛才那點旖旎氣氛瞬間全部散盡。
捉都捉不住。
這身手分明不像是個不學無術的嬌蠻小姐。
刀劍無眼,就算陳阿嬌沒想殺了她,一旦被劃傷破了皮也是死路一條。
楚服瞬間冒出冷汗。
“哦,”陳阿嬌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語氣玩味,“我還以為你不怕這種東西呢。”
“人生在世,誰能不怕死。”
興許感覺到這隻是來自她的試探,楚服盡力伸長了脖子,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交在她手裡,肩頸的肌肉也随着不自然的抽動着,似乎在盡力展示着自己的人畜無害:“楚服做不了死士,隻能做個普通的——”
話沒說完,她就感覺到陳阿嬌手裡的刀尖輕輕蹭過了自己的喉結。
楚服的瞳孔不可抑制地緊縮起來,盯着眼前的少女。
下午那個柔弱不堪的阿嬌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恍若蛇蠍一般狠厲。
“普通的什麼?”
“忠犬。”
“那,小狗知道我要留你做什麼用嗎?”
楚服艱難地搖了搖頭,而後忽然福至心靈:“能死在小姐手上,楚服心甘情願。”
“油嘴滑舌。”
這句話總算取悅了陳阿嬌,于是楚服再接再厲:“您可以用任何方式來馴服我,小姐。”
眼下她接觸不到其他人,也不會再有人把這樣能打的人放進她的院子裡。
現而今能依仗方寸的,隻剩下這一個背景有些不清不楚的漏網之魚,楚服。
她把刀放回了刀鞘裡,重新丟回楚服手中。
而後陳阿嬌重新軟回塌裡,像是撐着她身子的那一口氣斷裂,被倦倦地呵出:“走吧,我要睡了。”
*
第二日清晨,楚服是被凍醒的,手裡還緊緊捏着那根精巧的簪子。
簪尖緊緊抵在胸口正中,擡起來以後,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坑。
身上是冷的,可是那木簪居然還帶着她的體溫。
楚服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然後借着模糊的天光,盯着那簪子上嵌着一塊玉。
裡頭寫了個“陳”字。
她的腦子還不清楚,隻是下意識的把凍的發白的唇貼在了玉上,烙下一個冰涼的吻,感覺自己的舌尖燙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