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陳京觀在宮門隻能看到最高峰,他還想過這要怎麼上去,等他到這大殿門口時,他再回頭望,他腳下看不到來時的路,卻能看到他當初在所在的位置。
“你上來的每一步,都叫通天道。”
陸栖野嘴上說着,擡眼瞧了瞧眼前漆紅色的大門,那一丈高的陰影此時将他們包裹,兩旁的衛兵手持尖刀,個個目不斜視卻又讓人覺得寒意四起。
隻是直到他們走到大門口,依舊沒有人來迎接。
“這就是為何要讓你先去見姑母。”
說罷,陸栖野示意陳京觀在此處等一等,而他快步上前叩響了門栓,一會就看到有人從大殿後面繞了出來。
“張公公,有勞了。”
陸栖野朝着來人輕輕點頭,那位看上去很有地位的内侍應了一聲,然後擡手将門栓轉了個方向,輕輕一推,原先緊閉的大門緩緩敞開。
“陸少主請。”
那内侍說罷又看了一眼站在後面的陳京觀,緩緩向他作出一個請的手勢。
“終于見面了,陳京觀。”
剛跨進門檻,陳京觀甚至沒看清眼前的景象,那大門就在他們身後合上,一個沉悶的聲音在他頭頂随即響起。
陳京觀側過身看了一眼陸栖野,陸栖野朝他微微點頭。
“在下南魏少将軍陳京觀,參見陛下。”
說罷陳京觀恭腰行禮,而他感覺到有人慢慢從堂上走了下來,他的腳步很輕,以至于直到陰影籠罩的前一刻,陳京觀依舊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年少有為,是你南魏之幸事。不過我隻認我朝的陸少将軍,故而稱你姓名,可否?”
元衡說罷擡手扶起了陳京觀,陳京觀直起身後依舊低着頭道:“我比不得陸家少将軍,自當讓賢。”
元衡笑了笑,将陳京觀引到了旁邊的位置上。
“你倒也是個爽快之人,那我們有話直說?”
元衡說話時朝陳京觀走了兩步,他與蕭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從他第一句話開始,到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陳京觀覺得若說蕭霖是目空一切,那元衡就是捉摸不透。
自從進到這大殿的那一瞬,陳京觀就覺得元衡一直在看着自己。
“栖野該是和你說清楚了,你這一趟來,是為了親自從我嘴裡得到個承諾是嗎?”
陳京觀點頭道:“畢竟城塹才是我此來之主要目的。”
元衡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濃,他點了點頭,剛才那個内侍就跑了過來。
“傳旨下去,全面推動城塹防禦的進程,配合南魏在限期内完成。”
那内侍原俯着身子,現在領了旨意便小跑着出了殿門。
“可還滿意?”
元衡勾着嘴角,陳京觀剛要起身道謝卻被他按在了位置上。
“那我的事情,你能辦嗎?”
不得不說,元衡是一個很厲害的君主,他是高位的那個,可他先放低了姿态應了陳京觀的請求,此時陳京觀若不應,倒顯得有些不識擡舉。
“恕我直言,宛達一事,陛下是直接獲益者,而我與西芥,我們的危險都還是未知數。”
陳京觀此話一出,隻見元衡面無表情的形态出現了一絲裂痕,他點頭應道:“是啊,所以呢?”
“那陛下若要談成此事,是不是也該給我些與西芥談判的籌碼?”
元衡一聽這話,臉上倒是浮起笑容。
“也就是說,你願幫我,不過你還幫不成?”
陳京觀輕輕點頭表示默認,而元衡的笑意漸濃,他皺着眉頭故作思索,片刻後突然轉過身問了一句:“是幫我,還是出于私交?”
元衡的話正應上了陸韶憐的警醒,陳京觀對這位陸皇後的敬佩之情愈甚。
要說旁人在那位置上,勢必也要生出八面玲珑心,可一般人做不到如此妥帖,陸韶憐真的是世間少有的聰明人。
陳京觀歎了一口氣,笑着答道:“我說過,我是為城塹一事來的,自始至終,都隻有這一個目的。”
元衡的表情顯得出他的懷疑,但是他開口之時卻語氣笃定。
“好,我願意信你。不過憑你對西芥那位年輕首領的認識,你覺得他會提什麼條件?”
陳京觀沉默了一會,說道:“徹底劃清界限,保證其在位時,永不相交。”
元衡自然明白陳京觀的意思,當時恪多是使用了手段才換來了嶺揚江的控制權,而自己對于此事耿耿于懷至今。
他自己也明白,這才是他如此在意宛達的原因。
不過要說起來,其實嶺揚江自古以來就是西芥的母親河,他們不願意割舍也在情理之中。可那時的北梁是荒無人煙之地,如今澎州的鏡湖靠那片水源充盈,北梁的在意也不無道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俨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陳京觀沒心思去替他們斷官司,他能做的隻是尋一個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
“你果然很善籌謀。”
元衡沒有直接回答陳京觀的話,反倒是故作思量地稱贊了他一番。
“若陛下答應,我願意以一己之力促成三國協定。您知道的,如今我們都不适合再打仗了。”
陳京觀說話時微微擡頭對上了元衡的目光,而元衡偏着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陳京觀的錯覺,他看到元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猶疑。
“我可保我在位其間,永不向西芥拔刀。”
陳京觀點了點頭,等他出了賦陽宮,卻不禁低頭笑了。
“怎麼?”
他們背後的大門又合上了,陸栖野聽到了陳京觀的笑聲,有些詫異地看他。
“不得不說,元衡确實厲害。他這招以退為進,又給了西芥一個未知。”
陸栖野跟在陳京觀身後走着,半晌才出聲答話:“你是說,他還想打仗?”
陳京觀笑着搖頭,卻再也沒有說話,他們回到陸韶憐宮中時陸韶憐正拉着席英放紙鸢,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少将軍。”
看見陳京觀來了,席英便想要将手裡的線繩放下行禮,可陳京觀仰着脖子示意她繼續。
“陳京觀,若是你以後護不住她了,把她送到我宮裡來,我是真喜歡。”
陸韶憐将手裡線交給侍女,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陳京觀就忙說道:“皇後娘娘斷不能奪人所好,況且,這要看席英的意願。”
陸韶憐應了一句是,又轉身與身後的董輝言語了兩句,陳京觀沒聽見他們所說的,隻看到董輝鄭重地點頭。
“行了,現在就出發吧,夜長夢多。”
陸韶憐從侍女手裡接過披風,卻系在席英身上,席英本想推脫,陸韶憐卻按住了她的手,小聲說了句:“記住,以後若是嫁人,尋個愛你的尋常人家最好。”
席英愣了一下,臉卻立刻紅了起來,她木木地點頭,道了聲謝。
“就此别過,望陸娘娘多珍重。”
陳京觀朝着陸韶憐躬腰行禮,而眼前人的擺了擺手轉身進了屋。
“走吧,她不喜歡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