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陳京觀眼底含着笑意,望着五官皺成一團的陸栖野,他仰頭喝了一口懷裡的酒,然後把酒罐子遞給陸栖野。
“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先去吃些再喝。”
陸栖野沒說話,接過酒罐子猛猛灌了一口。
“你們先吃!給我剩碗面就行!”
陳京觀朝屋子裡喊了一聲,很快聽到平蕪回了一句“好”。
“你有話要和我說?那我們去後院吧。”
陸栖野沒動,陳京觀回頭看他。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你不是也沒信崇甯的鬼話嗎?”
“我信了。”
陸栖野低着頭,握着酒罐子的手微微發着抖,“元煥讓我做一個選擇,我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權,要不然打阙州。”
“你最後選了什麼?”
陸栖野的目光不知道停留在什麼地方,陳京觀隻覺得他眼神發直,他沒有動,就在原地靜靜等着陸栖野的回答。
那時候已經到了六月,正是南魏的夜燥熱起來的時候,陸栖野覺得南地的風吹得他心煩意亂,可他還是向元煥告了假,一個人騎了兩天一夜的馬來了景州。
當初崇甯那封信遞到元煥面前時,陸栖野正在和元煥商量何時進宮益州,他們打算自北向南拿下東亭。
北梁是沒了軍戶,可這麼多年刻在骨子裡的熱血難涼。
說來好笑,新北梁的那些地方原本就是東亭的,可這十年人□□融下來,北梁倒對這些地方有了難以割舍的故土情結。
元煥聽說是南魏寄來的信,他自己還沒看就先讓陸栖野念,陸栖野興緻沖沖地打開信,看到落款處是崇甯的玺印。
“他說什麼?”
陸栖野一時間說不出話,他一個字一個讀着,直到那信紙被他用手緊緊攥着的地方起了褶,一碰就破。
“崇甯綁了薛雯昭,用她威脅陳京觀獨自進殿,此時此刻陳京觀應該成了她的人質。”
“她想要我們做什麼?”
陸栖野冷笑一聲,“趁火打劫。”
“陳京觀走的時候帶走了西芥多一半兵力,剩下的還抽出去了一部分馳援雍州。你想要的話,”陸栖野頓了頓,“三天就能拿下。”
陸栖野看到元煥心動了,因為他握着椅子的手直發緊,他手臂上那根清晰可見的血管聯通着心髒,陸栖野看到了他抑制不住的欲望。
“你怎麼看?”
陸栖野不說話,元煥就轉身走近他。
“失了這個機會,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就難了。比起東亭和南魏,我們能拿下西芥的機會不多。”
“可沁格曾經幫過我們,她還救了陳京觀,她……”
元煥的笑聲打斷了陸栖野的話,“你還真是越來越像他,可他都變了不是嗎?”
“他沒有。”
“哦?”元煥饒有興趣地反問道:“如果他沒有,那他怎麼會借你的手去拉攏蕭祺桓,他怎麼會帶兵攻下一座座城池?我記得他和你父親說過一句話,他想兵不血刃斬仇敵。”
“可他如果變了,他就不會受制于崇甯,他就不會管薛雯昭的死活,他就不會走上陳頻的老路。”
“所以你是要讓我賭?賭這一次他有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陸栖野沒說話,元煥也沒有再與他争執的想法,他走到陸栖野面前停下,用力握住陸栖野曾經受過傷的那個肩膀。
“如果不出兵西芥,要不然交兵權,要不然打阙州,我不算難為你吧?”
“兵權給誰?”
元煥沉吟片刻,“你哥躺了小半年了,做個随軍的将軍總沒問題吧。”
見陸栖野不說話,元煥輕輕勾起嘴角,他背着手重新走回桌前,拿起筆托上還濕潤着的狼毫,“ 兵權本來就是他的,是你說的你哥不會甘心下半輩子躺在家裡。怎麼,現在又舍不得了?”
“沒有。”
陸栖野将手裡的信揉作一團丢進了紙簍裡,他看着元煥聖旨上寫下“陸栖”兩個字,等寫第三個字的時候,元煥刻意将那一豎寫得很慢。
“我不信他這麼輕易就死了,我想再等等。”
陸栖野的話說完,元煥紙上已經将最後那個“川”字寫完,他叫來了等在門口的内侍,複陸栖川統軍之命的聖旨開始自賦陽宮向整個北梁蔓延。
“我也不信,可你要為你做的選擇承擔後果。”
陸栖野知道元煥指的是他抗旨不遵,他沒有什麼解釋的餘地,隻得蹲身下去道了一句“謝陛下開恩”。
“既然這麼記挂他,那就親自去一趟南魏,是死是活,總會有個定論,我們的兵馬就停在鏡湖邊。”
陸栖野一開始沒聽明白元煥的意思,可他很快領悟到了元煥給他的任務,臉上緊繃的情緒消解了些許。
“五日,五日内我一定回來。”
元煥擺了擺手,“不用急,他要活着,你就和他商量好下一步的計劃,他要死了,無論是西芥還是南魏,我都能吃得下。”
“所以你交了兵權?”
陳京觀看出了陸栖野心底的失落,隻聽他“嗯”了一聲,“還給我哥了,他确實比我更适合。”
陳京觀歎了一口氣,接過陸栖野手裡的酒又喝了一口,月色的映照下,兩個人都披上了一身清輝。
“陳京觀,那以後也别讓我最後一個知道你還活着的消息可以嗎?”
“我知道朔州之後你該對我有防備的,元煥比元衡好說話,可他畢竟也姓元,你不信我我理解。可,”陳京觀就靜靜聽陸栖野說,“我真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希望我們能同父親和林叔叔一樣做一輩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