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策嘴角微動,原本是想替她解圍。
不曾想,她雖露面經驗不多,卻甚為靈動通透,自得其樂。
他勾勾嘴角,不再多言。
——
今夜的唐園慈善晚宴,是施英女士為拯救家族所辦。
施家資産清盤,距破産并不遠,施英現今七十歲有餘,拿得起放得下,将這些年收藏之精品挑出來拍賣。
二分捐做慈善,八分挽救家族熬過難關。
做生意嘛,大風大浪,熬過去便有翻身之時。
施英的年歲,伴随着時代變遷,她做生意這些年,頗有江湖情義,叱咤風雲之餘未有樹敵,城中大富小豪也願意用這種方式助力。
往内場走去,周雅韻的心情卻是沉重的。
重生醒來,以往的認知都被颠覆,她看得開,卻難以一時半會便消化平靜。
今日與她一同赴宴的周家人,有二房太太黃香靈,和二房長女,她的四妹周雅琴。
四年前,她從老家被接過來,黃香靈對她“照顧有加”,周雅琴也與她比親姐妹還親近。
現今想來,是自己天真了。
與石家的婚事,便是黃香靈的手筆,将自己當做“旺夫女”嫁過去,她得了好名聲,石家也樂得娶回一個八字旺的吉祥物鎮宅。
而周雅琴……絕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知書達禮,溫雅良善。
嫁給石志達後,石志達嫌她空有周家千金的身份,實則是洗不掉的村姑背景,一個月裡,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日子屈指可數。
越到後面,越是不見人影。
周雅韻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他在外頭有相好,石志達,本就是名副其實的花花大少。
那時黃香靈勸她,男人嘛,結了婚就收心了,就像她父親周正基,有了她便不再流連花叢。
但石志達何止如此,他不僅拈花惹草,還帶了老二和私生子回家,要她點頭認下那私生子回家。
結婚不久,周雅琴約她去北歐遊玩,誰知在那冰天雪地裡,周雅韻掉入了冰池裡,從此不能生育,換季便骨頭酸疼。
這件事,讓石志達找老二老三成了所謂順理成章的事情。
石家族老,也都點頭默認,反過來責怪她不夠大方包容。
當時周雅韻以為是意外,但聯系種種,周雅琴想必做了不少手腳。
她一貫愛與自己争搶,當初說親前,周雅琴心悅石志達,黃香靈不允許,才把這婚事算計到周雅韻身上。
黃香靈眼界高,一貫隻想把女兒嫁入城中頂富人家,石家在她眼裡,還不夠格消受她精心培養的女兒。
想到這裡,周雅韻掐着指尖,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看上去平和自然些。
而周雅琴和黃香靈在看到周雅韻款款走入内場時,也捏緊了拳頭。
“媽咪,她怎麼來了?”周雅琴皺緊眉頭朝黃香靈悄聲道。
黃香靈也十分驚訝,“不是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嗎?”
嘴上說着,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黃香靈笑得燦爛,又面露擔憂朝周雅韻招手,“大妹醒了?醒了就好,沒事吧,來來,來細媽這兒坐。”
“剛剛細媽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幸好你沒事,不然回去不知道怎麼跟大姐交代,我在這坐立不安的,幸好你沒事。”
周雅韻在心中撇撇嘴,坐立不安?倒是瞧着她這大屁股坐的穩當當的咧。
周雅琴也跟着怅然欲泣道,“大姐你剛剛昏過去,不省人事,不知我們的苦,看到你掉下去,我的心都碎了,我知道你不會遊泳,可我也不會,隻能趕緊去找人,幸好你沒事,不然我真是……”
周雅琴一邊說着,一邊做作的吸了吸鼻子。
“小姑娘臨危不懼,真是有膽識。”同桌的太太誇贊周雅琴道。
周雅韻笑眯眯跟同桌的師奶們點頭緻意,坐到周雅琴旁邊,拉着她的手輕拍道:
“四妹,你都不知,我剛剛在樓上做了什麼夢,可有趣了。“
“大姐居然夢見,是你把我絆倒掉到泳池裡,我夢見你在泳池邊逗留片刻才去喊人,你似乎想看我有沒有沉下去,這夢啊,真是吓人,叫我驚醒了。”
周雅韻比她還做作地拍拍胸脯,“幸好是夢,你心地這麼好,怎麼會故意引導大姐到沒人的地方,再趁我不注意伸腳在我前面絆倒我呢!你說是吧?哎,怎麼要掉眼淚了,都說了是夢了。太吓人了對吧,把你也吓到了。”
周雅琴和黃香靈聽到周雅韻這話,臉都綠了。
周雅琴嗔怒道,“大姐,你說什麼呀?我怎麼,我怎麼絆倒你了?”
“哎,都說了是做噩夢了。”
周雅琴一副死不認賬的模樣,而周雅韻說這話,本就是說給同桌其他人聽的。
富貴太太愛搓麻将,嘴又碎,她就等着她們替自己傳出去呢。
黃香靈在旁邊看得明白,知道這話題繼續下去對自己女兒不利。
隻能忍着壓着道,“别說了,拍賣開始了!”
又擡頭笑臉盈盈看向同桌的師奶,“哎,剛才出事,急哭了,現在好了,就吵吵吵念念念,愛鬥嘴說笑,姐妹就是這樣。”
黃香靈就是這樣,假慈愛,真算計。也不知自己以前怎麼豬油蒙了心,居然看不出這老妖精的真面目。
“四妹一貫知書達禮有修養,是最不愛說重話與人争吵的,細媽你何時見她急眼過。”周雅韻見縫插針地說着反話。
黃香靈被周雅韻這幾番話,和這個毫不躲閃的眼神弄得心頭一陣煩悶,好似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的軟包子,而是一塊難應付的硬骨頭。
她黃香靈縱橫周家這麼多年,怕的不是硬碰硬的人,而是這些說話模棱兩可,綿裡藏針,聽不清虛實的人。
周雅韻自然是故意的,因為黃香靈自己就是這種人。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今日目的已經達到,她亦不欲多說。
來日方長,對付這些人,當然是短痛不如長痛,就是要看她們掙紮,無力,等她們一步步付出代價。
——
拍賣會是以餐宴的形式坐席,台上拍賣行職員工作,台下宴會廳擺着一張張圓桌,像吃宴席一般,不似平時的拍賣會羅列排排座椅。
周家雖做着百貨業和紡織業,但在現如今的香江,份量不大,隻能給巨豪巨富擡轎子,所以坐的桌子不靠前。
但周雅韻走進來,一時周遭的目光,卻都投在了她身上。
旗袍這種剪裁,本就極顯風姿,周雅韻身姿窈窕,薄施脂粉,更是容光煥發,這一襲暗底桃花嫩黃質地的旗袍,仿佛為她所生一般。
襯得特意選了粉色地旗袍的周雅琴,在她身旁成了綠葉,小氣許多。
同桌的太太不由朝黃香靈道,“你家大妹怎麼現在才來,藏得這麼深,這些年都不帶出來走動。”
“是啊,這就是前幾年從老家回來的那位吧。濱城好風水啊,你們周家女兒,真是一個賽一個的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