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深夜十一點,安瑟倫被一條加密短信吵醒,跨上自己心愛的鬼火摩托驅車前往郊區森林。
一路邁過積水的泥濘,翻過張牙舞爪的灌木,等越過一片鬼影憧憧的枝條和半路廢棄的車廂後,他終于來到短信提示的指定地點。
不是誰都能擁有怪物一般的夜視能力,尤其是雇傭兵們為了僞裝大多穿着迷彩或者純黑的作戰服,安瑟倫目視前方大步向前,吧唧一聲,一腳踩在一塊柔軟而富有彈性的不妙物體上。
他一動也不敢動,擡頭,面容誠懇:“兄弟,幫你收屍不會影響我的畢業學分吧?”
片刻更為不妙的沉默,視網膜捕捉不遠處倚靠在樹幹的另一個身影開口:“人不是我殺的。”
安瑟倫松了口氣:“那就好。”
時聞歌話鋒一轉:“但我的确是叫你來收屍的。”
安瑟倫:“……”
是這樣的,人這一生中,總會有那麼一回、兩回、三四五六七八回幫好兄弟收拾爛攤子,是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對不對?
安瑟倫其人,半個孤兒出身,拜早死的媽所賜,現在有錢無權沒勢大學快畢業,前途一片光明,若說人生有那麼一點遺憾,那大概是小時候認識了時聞歌當他的朋友吧。
外人看來也許和堂堂皇室攀上關系是件無比榮耀的事,但隻有安瑟倫知道他這位發小究竟有多難搞定,他任勞任怨地按照時聞歌的指示把屍體搬到指定地點,反倒是指使他的人大爺一樣悠哉悠哉從某具屍體扒拉一塊防水遮光布,将腳邊人形長條狀的不明物體裹得嚴嚴實實。
“這是什麼?也要我一起處理了?”
安瑟倫邊說邊靠近,想要确認布料包裹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卻沒想到時聞歌橫插一腳,阻隔在他和包裹之間,擋得嚴嚴實實。
“我是讓你來收屍的,”時聞歌朝他勾了勾嘴角,好心提醒道,“不是來收你的屍的。”
“這麼危險?”
“猛獸,被改造過,野性難馴。”
時聞歌蹲下身,想必猛獸也是需要呼吸的,他用小刀在裹屍布表面劃了兩道,修長十指在包裹表面慢慢用布條打了一個再标準不過的蝴蝶結。
做完這一切後,他将包裹扛在身後,用依舊溫和但不容置疑的語氣看向安瑟倫:“我希望你能幫我盡量抹掉今晚我出現在這裡的全部痕迹,”雖然可能瞞不了多久吧,“再以你的名義采購一部分藥品和實驗器材送到郊外我居住的行宮,對了,今晚你開我的車回去。”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幫我找一個心理醫生,要地下黑醫,身份隐蔽,技術夠好。”
時聞歌接着說:“我對道德沒有要求,手上不幹淨的也可以。”
這個要求倒是不難,腦中瞬間拉過一串名單,安瑟倫立馬應了:“行。”
天色太暗,絲絲縷縷的雨像紗一樣模糊天空與森林的邊際,遙遠望去餘留濃淡不一的黑,也讓安瑟倫沒能注意到時聞歌臉色仍然殘留着和衣衫一樣的蒼白。
腦震蕩、髒器破裂、手臂可怖的咬傷和抓痕……人體自我修複的能力超乎想象,傷口在等待安瑟倫的這段時間内恢複到不影響行動的程度,至少從時聞歌此時扛起R-17的動作看不出什麼端倪。
他清楚記得來時的路,被一刀戳爆的視覺也漸漸回歸,扛起重物的時聞歌走回他的古董車邊,後備箱車蓋自動升起,他一把将肩上的裹屍袋丢進去,砸出好大一聲咚。
安瑟倫就跟在時聞歌身後前後腳到,他看見後備箱車蓋重重一壓,将黑色長條的不明物體徹底封死在裡面。
謀殺現場啊兄弟。
“沒事的,沒事的,目擊者應該不扣學分,”安瑟倫自言自語安慰自己,而後擡高音量問發小,“活的玩意就這麼丢進去沒問題?”
以R-17泡在營養液罐子裡那麼久還能生龍活虎和他打一架的程度而言,想必肺部功能也改造過。
時聞歌拉開副駕的門,非常遵守法律法規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眼尾一揚示意人趕快過來開車:“我留了通風口。”
言下之意就是放着不管也不會死。
“真搞不懂你腦子在想什麼,這麼個玩意非要帶回去,”安瑟倫坐進駕駛室,聲紋啟動時聞歌的車,頗有一種隻要不影響我上學愛咋咋地破罐子破摔的頹廢感,“看那樣子是個人形吧,還是活的,你帶回去要幹嘛,我先說我學的不是生物和醫學,人體實驗這種事你别找我啊。”
“你想多了。”時聞歌回答。
“那你帶回去幹嘛?”
“養起來。”
“然後呢?”
養個小動物還能有什麼然後,時聞歌沉思幾秒,語氣肯定:“養到死。”
“……你的思路真的很難理解啊老大。”
但安瑟倫發再多的牢騷都沒用了,時聞歌望向窗外滑行為線的水滴,他的思緒已經和這無窮無盡的雨一起飛到誰也抓不到的高空,像一隻鳥,所在意的也隻是後備箱裡那個“僅僅是活着的玩意”。
到目前為止安瑟倫的腦子都很清醒,沒有脫口而出情啊愛啊之類莫名其妙的話,這是好消息,說明R-17的精神控制受到了限制。
就是不知道使他能力失效的到底是他的昏迷不醒還是防水布的物理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