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绱捏着濕紙巾:"玻爾原子模型。"
"錯了。"父親拿起《量子力學基礎》,"上周就講完了。"書頁翻動間,易绱看見密密麻麻的批注,紅色字迹像蛛網爬滿空白處。
窗外傳來小孩的笑聲。易绱望去,樓下幾個女孩在跳皮筋,辮梢系着彩色皮筋。她突然想起江皖鸢手腕上的發圈,總是纏着幾根長發——"我姐的",她這麼說時會把發圈拉得很長,"她走那天紮的馬尾"。
"下周開始跟張教授做課題。"父親的聲音把她拽回來,"國際班的化學課我給你退了。"
易绱猛地擡頭:"為什麼?"
"浪費時間。"父親用鉛筆敲着書脊,"你表姐當年..."
"表姐表姐!"易绱聽見自己聲音裂開,"她拿MIT offer的時候已經..."
果盤被重重放在桌上。一隻蘋果兔子翻倒下來,沾了灰。
"已經什麼?"父親的眼睛在鏡片後眯起,"像江皖鸢姐姐一樣?"
易绱的呼吸凝固了。她想起今天在墓前,江皖鸢用粉筆畫星星時顫抖的肩膀,想起墓碑上那個比實際年齡小十歲的日期,想起自己問"怎麼走的"時,江皖鸢把整支粉筆按碎在手心。
"你知道?"易绱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父親摘下眼鏡擦拭:"重點中學的優等生,因為物理競賽失敗跳樓。"他頓了頓,"我不希望你交這種朋友。"
易绱盯着牆上愛因斯坦的海報。那是小學時父親貼的,現在邊角已經卷曲。海報下方用鉛筆寫着極小的字,是她去年偷偷添的:"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
"她姐姐的畫很好看。"易绱突然說,"筆記本裡全是星雲和兔子。"
父親皺眉:"什麼?"
"沒什麼。"易绱打開習題集,"我要做題了。"
父親離開後,易绱從書包夾層摸出那張長途車票。江皖鸢上周塞給她的:"暑假一起去看螢火蟲,我老家有片沼澤..."票根上的日期是7月15日,那天應該是物理夏令營的報到日。
手機屏幕亮起來。江皖鸢發來照片:物理試卷被撕碎又粘好,26分旁邊畫着火箭和星星。"我媽說姐姐第一次月考也26分",文字後面跟着笑哭表情。
易绱點開日曆。下周三用紅筆圈着"張教授課題啟動",下面還有父親補充的"帶望遠鏡"。她打開天氣軟件,英仙座流星雨的最佳觀測時間顯示為淩晨1點到4點。
指尖在對話框徘徊許久,易绱最終回複:"天文台周三開放夜場嗎?"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整整一分鐘。最後發來的是張模糊的預約截圖,時間欄明晃晃寫着"19:00-24:00",備注欄有行小字:"需監護人簽字"。
易绱把車票塞進《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書頁翻動時飄出一張紙——去年物理競賽的草稿,背面是江皖鸢畫的戴耳機兔子。當時她傳紙條說:"聽搖滾寫題正确率提高20%"。
樓下跳皮筋的聲音遠了。易绱推開窗,夜風送來隐約的桂花香。她想起今天在墓園,江皖鸢說姐姐最喜歡把公式畫成星座:"她說宇宙其實是首圓舞曲"。
書桌上的台燈突然閃爍起來。易绱擡頭,看見窗玻璃映出自己模糊的輪廓,和身後愛因斯坦海報上那行小字重疊在一起,像某種隐秘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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