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哈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房中繡花。針尖刺破指尖,一滴血珠落在繡繃上,染紅了那朵未完成的牡丹。
她想起在宮中的日子,想起太後慈愛的笑容,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太後時,姑姑握着她的手,眼中滿是憐惜。
"小姐,"丫鬟輕聲喚她,"該用膳了。"
伊爾哈搖搖頭:"我不餓。"她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道,"姑姑......"
天空中飄過幾片雲彩,仿佛太後慈祥的面容。伊爾哈知道,那個疼她愛她的姑姑,再也回不來了。
……
宮中,太後離世前,玄烨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皇上,"太後對玄烨說,"若是伊爾哈以後不想入宮......就給她指一個好婚事......"
玄烨跪在榻前,聲音哽咽:"兒臣遵旨。"
太後緩緩閉上眼睛,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哀家......放心了......"
……
宮中的喪鐘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轉眼已是三年過去。佟府上下依舊沉浸在太後薨逝的哀痛中,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
"老爺,"佟佳夫人輕歎一聲,"皇上大婚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八。"
佟圖賴放下手中的茶盞,眉頭緊鎖:"赫舍裡氏為後,鈕祜祿氏為妃......"他頓了頓,"索尼和遏必隆這兩家,倒是風光了。"
佟國維站在一旁,神色黯然:"咱們家......"
"咱們家如何?"佟圖賴冷哼一聲,"太後娘娘在時,咱們還能指望一二。如今......"他搖搖頭,"索尼是顧命大臣,遏必隆手握重權,咱們佟家拿什麼跟人家比?"
佟佳夫人赫舍裡氏低頭不語,手中的帕子絞得緊緊的。她想起自家女兒伊爾哈,如今才八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伊爾哈還小,"她輕聲說,"送進宮裡做皇妃,也太早了些。"
"是啊,"佟國維歎道,"咱們隻能繼續等待。"
正說着,外頭傳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伊爾哈提着裙擺跑進來,手裡還拿着一枝剛折的梅花。
"父親,母親,"她笑嘻嘻地說,"你們看,這梅花開得多好。"
佟佳夫人勉強笑了笑,接過女兒手中的梅花:"是啊,開得真好。"
伊爾哈察覺到屋裡的氣氛不對,眨了眨眼睛:"怎麼了?"
"沒事,"佟圖賴擺擺手,"你去玩吧。"
看着伊爾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佟佳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想起太後臨終前的囑托,心中五味雜陳。
"咱們隻能等,"佟圖賴沉聲道,"等伊爾哈長大,等時機成熟。"
佟國維點點頭:"是啊,咱們佟家,終究還是要靠伊爾哈。"
屋外,伊爾哈正和丫鬟們玩鬧,銀鈴般的笑聲傳進來。佟佳夫人望着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心中既欣慰又酸楚。
……
伊爾哈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黃的醫書。這是她從府中藏書閣裡翻出來的,雖然有些字還認不全,但那些描繪着各種草藥的插圖她還是能看得懂的。
"小姐,"丫鬟輕聲喚她,"該用膳了。"
伊爾哈頭也不擡:"再等會兒,我把這一頁看完。"
丫鬟無奈,隻得退下。伊爾哈繼續翻看醫書,手指輕輕撫過書頁上的插圖。她前世主要學的西醫,這些東西都要從頭開始,若是能有個師傅想來能事半功倍。
"母親,"某日,伊爾哈突然對佟佳夫人說,"我想學醫。"
佟佳夫人一愣:"學醫?"
"嗯,"伊爾哈點頭,"我想知道那些草藥是怎麼治病的,想知道銀針為什麼能給人治病。"
佟佳夫人看着女兒認真的小臉,心中既欣慰又酸楚。她知道,女兒遲早要入宮,而宮中規矩森嚴,學醫這種事,怕是難有機會。
"好,"她輕聲說,"母親給你請個嬷嬷來教你。"
伊爾哈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佟佳夫人摸摸女兒的頭,"不過要答應母親,這件事不能讓别人知道。"
伊爾哈連連點頭:"我保證!"
不久後,府裡來了個會醫術的嬷嬷。佟佳夫人将她安排在偏院,每日午後教伊爾哈識藥、診脈。
"小姐,"嬷嬷指着桌上的草藥,"這是當歸,補血活血;這是川芎,行氣止痛......"
伊爾哈認真聽着,不時拿起草藥細細端詳。
日子一天天過去,伊爾哈的醫術漸漸有了長進。她開始能為府中的下人診治一些小病,雖然佟佳夫人總是叮囑她要小心,但看到女兒開心的樣子,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
在伊爾哈認真學習中醫的時間裡,轉眼到了康熙十二年,伊爾哈已經十六歲了。
這一年,赫舍裡皇後第二次診出有孕。
在這之前宮中先後幾個孩子都沒能保住,但沒人以此攻擊過皇後,畢竟皇後自己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乾清宮裡,鎏金香爐中的青煙袅袅升起。康熙坐在禦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奏折,卻久久沒有翻動。
"皇上,"李德全輕聲提醒,"該用膳了。"
康熙回過神來,放下奏折:"皇後那邊如何?"
"回皇上,"李德全躬身道,"太醫說皇後娘娘胎象穩固,隻是近日有些嗜睡。"
康熙點點頭,目光落在禦案一角的那串佛珠上。那是太後生前常戴的,如今被他收在這裡,時時把玩。
"皇上,"李德全猶豫了一下,"佟國維大人求見。"
康熙微微皺眉:"宣。"
不多時,佟國維進殿行禮:"臣叩見皇上。"
"平身,"康熙淡淡道,"舅舅有何事?"
佟國維起身,小心翼翼地說:"臣鬥膽,想請皇上考慮納妃之事。"
康熙眉頭一挑:"哦?"
"臣女伊爾哈,如今已到及笄之年,"佟國維低着頭,"太後娘娘生前......"
聽到"太後"二字,康熙心中一顫。他想起太後臨終前的日子,想起那個總是陪在太後身邊的小姑娘。那時的伊爾哈,雖然年紀小,卻總是細心照料太後,陪她說話解悶。
"伊爾哈......"康熙輕聲念着這個名字,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太後榻前忙碌的小身影。
"皇上?"佟國維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康熙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佟國維身上:"伊爾哈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已經十六了。"
康熙點點頭,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暖意。他想着若是宮中能有個人陪自己緬懷額娘,也是好的。
康熙握着那串佛珠,指尖輕輕摩挲着每一顆珠子,仿佛能從中感受到太後的溫度。可他想起太後臨終前的囑托,那句"若是伊爾哈以後不想入宮......就給她指一個好婚事......"始終萦繞在心頭。
"舅舅,"康熙忽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伊爾哈自己可願意?"
佟國維一愣,随即躬身道:"回皇上,臣女自幼仰慕天顔,能入宮侍奉皇上,是她莫大的福分。"
聽到佟國維的話,康熙點點頭,就是說嘛,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不想作朕的女人,皇額娘就是太小心了。
……
佟府裡,伊爾哈正在院中的小藥圃裡忙碌。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一株人參除草。這是她從山裡挖來的,已經養了兩年。
"小姐,"丫鬟匆匆跑來,氣喘籲籲,"宮裡來人了!"
伊爾哈一愣,手中的小鏟子掉在地上。她跟着丫鬟來到正廳,隻見父親和母親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位身着蟒袍的太監。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監高聲宣讀,聲音在廳中回蕩,"佟佳氏嫡長女伊爾哈,品貌端莊,性情溫婉,特召入宮,享妃位例......"
伊爾哈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後面的内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看見母親眼中含淚,險些喜極而泣,手中的帕子絞得緊緊的避免自己失态;父親卻滿臉喜色,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臣女接旨。"她機械地跪下,雙手接過那卷明黃色的聖旨。聖旨很重,壓得她手臂發酸。
不多時,在乾清宮的康熙坐在禦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奏折。那是伊爾哈上書的請旨,字迹娟秀工整,卻帶着一絲倔強。
"皇上,"李德全輕聲提醒,"佟妃娘娘的請旨......"
康熙放下奏折,目光落在窗外:"她想住永和宮?"
"是,"李德全躬身道,"佟妃娘娘說,那是孝康章皇後居住過的宮殿......"
康熙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想起太後臨終前都在惦記着伊爾哈,想起伊爾哈在太後身邊時的模樣。那個總是細心照料太後的小姑娘,如今也想住進太後曾經居住的宮殿。
"準了,"康熙輕聲說,"命内務府簡單加固修繕即可,不要毀了裡面的痕迹。"
李德全一愣:"皇上,這......"
康熙擺擺手:"去吧。"
伊爾哈站在窗前,手中的聖旨沉甸甸的。明黃色的綢緞在陽光下泛着微光,刺得她眼睛發酸。
"小姐,"丫鬟輕聲喚她,"該準備入宮的事了。"
伊爾哈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攥着聖旨。她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對自己說:"沒關系的,你可以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聖旨的邊緣,"既然一定得入宮,那反正穿越一遭,你總要做點什麼。"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伊爾哈的目光漸漸堅定。她知道,入宮意味着什麼。那金碧輝煌的牢籠,那些繁複的禮儀,那些勾心鬥角......但她也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進宮去,"她輕聲自語,"留在大清的權力中心,哪怕是隻影響他們一點點也是好的。"
她想起後世的曆史,想起那些慘烈的教訓。鴉片戰争的炮火,圓明園的大火,南京城的血淚......每一幕都像一把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
"隻希望,"她閉上眼睛,聲音幾不可聞,"後世的華夏不要再經曆那樣慘烈的教訓了。"
手中的聖旨忽然變得滾燙,仿佛承載着她所有的期望。伊爾哈知道,從今以後,她将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路。這條路或許艱難,或許危險,但她别無選擇。
"小姐,"丫鬟再次輕聲提醒,"該更衣了。"
伊爾哈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她知道,從今以後,這片天空将不再屬于她。但她相信,總有一天,這片天空下的每一個人,都能過上自由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