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擡頭,便對上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悲戚。
二人對視一瞬,段淵冰率先掉轉目光,低首間卻又落在江泠風的劍上。
借着月光,江泠風能看清他眼中隐藏的欽羨。
二人得片刻安甯,段淵冰似乎才察覺江泠風闖入得蹊跷,複又擡頭打量一眼,眼中浮現一縷困惑:“不過,為何你也會出現在此處。”
為打消對方防備,江泠風早有準備,她顫着聲,十指用力交纏在一起:“我尋完友人後,想着夜深便打算暫且露宿此處,不曾料到……”
她還未說完,眼中便滿溢恐懼,不自覺地緊環住劍柄。
男人見狀,低聲嘀咕了一句“也是倒黴到一塊了”,他苦笑,卻隐約聽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也是誤入此地,也從未想到這裡竟有這般厲害的魔獸。”
江泠風還在思索如何讓段淵冰主動提出破除結界一事,聞言大吃一驚,差點沒能掩飾自己的聲音,她及時斂回心神,但心中思緒依舊翻滾不已,她輕聲重複,不可置信:“竟有魔獸!”
段淵冰點頭。
江泠風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她清晰記得,自從數十年前魔族被各大宗門協力趕往無人居住的極北之地,這片大陸有關于魔族的傳聞便煙消雲散,隻存在于浩如煙海的記載中。
派中弟子也是偶爾會聽長老們說起當時往事,江泠風聽起他們随口稱頌當初師傅是如何以一當百殲滅魔族,心中隐隐充斥驕傲與自豪,卻未曾料到數年後的今日,她自己竟會看到一頭本該銷聲匿迹的魔獸。
而且,隐藏在岱山腳下,無人知曉。
若不是她偶然遇見段淵冰,怕是要與真相失之交臂。
她心中思緒翻騰,正想繼續向段淵冰了解更多這頭魔獸之事,段淵冰猛然壓低聲音,肅容向她示意噤聲。
他揚揚眉頭,眼神示意她看向遠處。
江泠風會意,輕敏地探出頭觀望情況。
也是在此時,她才察覺,周圍安靜得過分,已然許久沒聽到魔獸發狂的聲音了。
不遠處一片寂靜,有兩輪血月自空中慢慢顯現,露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龐大身軀。
似乎察覺到來自暗處的視線,漆黑巨大的身影緩緩動了動,一步一步移動起來十足有威壓。
那雙血輪一般的眼直勾勾地掃視四周,在月色中顯得陰森可怖,聲音變得更為嘶啞難聽:“你們最好藏好一些,否則……”
聲音猝然消退,妖獸再次融入夜色,令人膽戰心驚。
此時空曠之地又傳來砰砰連續幾聲巨響,江泠風按捺緊張,隻見空曠無人一片凄慘的地上,宛如無形的巨人踏過,出現了一個個深不可見的巨坑。
江泠風緊緊地抓住樹皮,幾乎壓抑不了自己的激動,那便是——魔獸。
而這頭魔獸,也許與師傅之死有關,是自己的仇人。
她咬緊下唇,手指指尖用力到發白,身體隐隐顫抖。
段淵冰似乎誤會了她的舉動,猶豫再三還是輕聲囑咐道:“它暫時察覺不到我們在這裡,你……切不可輕舉妄動。”
江泠風平息内心滔天恨意,喉間怒号被她咽下,她的下唇也早被咬出一絲血痕。
她慢慢咽下口中腥味,心知肚明,當務之急并不是報仇。
她還要利用男人出去。
她仰頭看向段淵冰,月光清晰映出一張蒼白的臉頰,唯獨一對眼睛清亮水潤。
她勉力點點頭:“對不住,我會克制好自己。”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天,她都會忍住。
段淵冰見她不再顫抖,也不再耽擱藏私,坦誠道出了自己的揣測。
江泠風也冷靜聽着,段淵冰所說恰好驗證了她心中對這片山林的揣測。
“此處實則有結界,我們即便是僥幸逃脫了魔獸的追擊,但是若找不到結界出口,恐怕我們也還是會困死在這裡。”
江泠風暗道果然,但她沒有聲張,隻是看似不明所以地就着段淵冰的話繼續焦急問道:“那當如何?是否需要我幫忙?”
段淵冰沉吟半晌,問她:“你進來時間不長,是否還記得自己從何處進來?”還未等江泠風作答,段淵冰不自在解釋:“我被打暈了,不清楚自己到底被抛去了哪裡。”
她沒戳穿,擰眉想了想,朝着一個方向指了指。
段淵冰:“你确定?”
江泠風點點頭,她平日孤身一人都會有所顧忌,當初選定歇息的地方便是貪圖視野開闊,方便她觀察周邊情況:“那邊還放着我的包袱,若走運的話,也許還能看到。”
見段淵冰松了一口氣,臉上不複緊張,江泠風再也掩飾不住好奇:“道友是已經想好如何破陣了麼?”
她心下暗歎段淵冰真人不露相。
結界這門功法,過于深奧晦澀,就連天賦異禀的江泠風在師傅眼皮子底下,也隻粗略學了個皮毛,她又想起當初自己研習結界一門時總是走神,心中隐隐懊惱,若是好好聽勸,何至于被困在這裡。
她滿懷期待,誰料段淵冰張口便是:“未曾。”
短短二字,江泠風宛如被當面潑了一盆冷水,隐約體會到當初師傅考校她功課之時難以言喻的心情。
段淵冰似乎毫無察覺,自顧自解釋道:“至關重要的是,即便合你我畢生靈力,拼盡全力怕是也破壞不了那道結界。”
确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