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蘇念檸覺得眼前的人能将她一眼看穿。
她輕輕捋了一縷頭發,在指尖纏繞,抿出一抹笑意。
那太有意思了。
“那你覺得,我跟他是怎麼結的因?”
之前硯舟對待周遭的一切都是無所謂的态度,難得他主動說出那麼有想法的一句話,蘇念檸将問題抛過去。
看一個人揣度另一個人的方式,也可以間接窺見他的内心。
硯舟的眼睫眨了一下,像蝴蝶在枝頭振翅飛起。
後座的車門被拉開,趙宛邊說話邊往裡面鑽:“哎呀你怎麼沒去後門,我找了好久,還好我來前門看看,陸淮奕還沒看到你呢吧?”
都已經來了又走了。
氣氛被打破,蘇念檸還想聽硯舟怎麼說,無視後面喋喋不休的趙宛,“嗯?”了一聲催促他。
“嗯?”後座也冒出一個疑問,趙宛将頭從主副座位之間的空隙中探過來,滿臉寫着驚奇:“檸檸不是你開車嗎?你怎麼把野……野野野給拉來啦?”
在蘇念檸警告的眼神中,趙宛“野”了半天,好歹沒把“野男人”三個字說出口。
“系好安全帶,我要開車了。”硯舟出聲提醒。
“系什麼安全帶,我要趴着睡。”趙宛整個往後座橫躺,“暈死我了。”
話題攪和到這個份上,續上已不可能,蘇念檸隻好報上趙宛所住的公寓地址。
“不嘛,我今晚要住你那兒。”雖然腦袋暈着,意識還有點清醒,趙宛嚷着,“我明天早上要上課,你那兒去學校比較方便。”
“行,走吧。”蘇念檸懶得跟醉鬼辯論。
車到達小區地庫,蘇念檸下車去扶趙宛,不知是睡過了之後醉意更濃還是怎麼,趙宛連腿都站不直。
“你過來搭把手呀。”蘇念檸艱難地扶着意識模糊的趙宛,看硯舟筆挺挺站在邊上袖手旁觀,叫道。
硯舟才走過來:“我背她上去吧。”
醉成這樣,也隻有這個辦法:“行吧。”
幫趙宛将手搭在硯舟肩上,順利上背。硯舟手握成拳穿過趙宛的膝彎,朝電梯間走。
趙宛在硯舟後背迷迷糊糊睜眼,眼皮緩慢眨了兩下,盯着硯舟的側臉,低低笑出來:“嘿嘿,帥哥,親親。”
蘇念檸眼疾手快,單手抓住趙宛撅起來的嘴,半氣半笑道:“是你的人嗎?就親?”
趙宛的嘴在蘇念檸的手中嗚嗚兩聲,暈睡過去。
硯舟的臉朝蘇念檸的方向瞥來,又轉頭去按電梯。
“她喝醉就這樣,看見好看的人就要貼貼,路過的靓狗都得挨兩嘴。”蘇念檸為趙宛解釋,“你别在意。”
“她知道她醉後這樣嗎?”硯舟問。
“知道吧。”蘇念檸結合趙宛的反應去推斷,“所謂的喝醉,不過是借着酒勁放大自己的喜好。”
“喜好嗎?”硯舟的唇角揚起一抹無聲的笑。
蘇念檸沒有站在硯舟面前,他的這個笑容,她是透過電梯鏡門看到的。
他在笑,眼睛卻毫無笑意,眸子如黑洞,幽幽吸食着他全身所有的精氣神。
蘇念檸渾身一機靈,不知為何,她直覺必須要在這裡打個岔:“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我隻說趙宛。”
恰逢其時,電梯到了,門朝兩向拉開,将硯舟倒影在門上的笑撕裂。
蘇念檸轉頭去看,硯舟臉上的笑消失了。他又恢複成往常的淡漠,隻是這層淡漠,自内而外多了幾分拒人千裡之外的冷。
捕捉到了硯舟微妙的變化,如同那天與母親通完電話之後他潛意識握拳的反應。
這次的關鍵詞,醉酒。
就像是福爾摩斯在地上撿起一根頭發的敏銳,蘇念檸将兩次的關鍵詞串聯起來。
母親,醉酒。
沒有人可以完美掩蓋自己的内心,一雙敏銳的眼睛可以觀察到蛛絲馬迹。蘇念檸有點興奮。
“把她放哪裡?”
進入室内,硯舟問向突然間變得沉默的蘇念檸。
蘇念檸擡起眼睛,對上硯舟清冷的眸子,她才自覺自己的興奮太過分了,她清了清嗓子:“放我房間吧。”
她帶着硯舟踏入卧室,她将被子掀起來,硯舟把人放下。
脫鞋,蓋好被子。
忙活一陣,蘇念檸叉着腰喘了喘氣,誰知睡得夯熟的趙宛突然身子一轉,口朝着床下的白色羊毛地毯:“嘔——”
蘇念檸愣住,随即爆發尖叫:“啊!!!”
吐完的趙宛迷迷糊糊打了個嗝,就着被子擦了擦嘴,又安詳躺下。
“趙宛!我殺了你!!!”
她新換的被套!
蘇念檸已經崩潰。
硯舟轉身往門外走。
蘇念檸一把揪住他的衣角,急得眼角都飙出淚花:“你去哪兒?”
硯舟被她水汪汪的眸子定住視線,然後才說:“我去拿掃帚處理垃圾。”
“不用掃了,直接丢掉。”蘇念檸步步後退,離髒污十米遠,仿佛東西會追上來,“被子,被子也丢掉。”
“她今晚可能還會吐。”硯舟冷靜分析,仿佛對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應對經驗豐富,“我的建議是先簡單處理幹淨,将就用着,明天我再幫你丢掉。”
蘇念檸揉着嗡嗡直跳的太陽穴。
她以前也帶醉酒的趙宛回家,但吐地上還是頭一回。
“麻煩你了。”蘇念檸搬起梳妝的凳子,坐在床的另一邊,對弄髒的羊毛毯眼不見為敬。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直接去客廳,但責任心告訴她,她得管一管趙宛,至少不能把她直接丢給一個男人照顧。
硯舟一言不發,動作娴熟地打掃衛生。
不同環境成長起來的人,面對此類事情的态度不一樣。
蘇念檸嬌生慣養,不能容忍任何污穢,但硯舟絲毫不避諱地展示應對這種事情的從容,也不介意讓人猜測他成長于一個經常需要他勞作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