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洲覺得燕驚秋會大發雷霆,或者打他幾拳洩憤,但什麼都沒發生,他靠近,燕驚秋隻是把手掌搭在他臂彎,埋怨了一句。
“很疼啊。”
“抱歉。”
他“哼”了一聲,噘着嘴巴嘟囔:“額頭的包剛好,後面又添一個,你見不得我好是不是?”
“我給你看看。”
燕驚秋低下頭,靠在他肩上,感覺到他粗粝的指腹在發間穿行摸索,頭皮一陣發麻,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我很想見你的,你在躲我嗎?”他輕聲問。
梁鶴洲不說話,撥弄他細軟的發絲。
“那天你一句話不說就走了,我沒追上你,本來還想着晚上能吃你做的菜呢,結果我和庭南吃的炸雞。”
“你們三個人?”
燕驚秋笑起來:“怎麼可能,我讓那個人回去了,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你是不是吃醋啦?”
梁鶴洲面無表情地搖頭,去拉他身後的衣櫃門,轉移話題說:“應該沒有腫,很快就會好的。”
燕驚秋抱着他不放手:“你國慶休息嗎?我們一起出去玩,市郊的竹林,明天晚上七點出發,我順便在那裡過生日。”
“我沒空,要打工。”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排班表還沒出來,你怎麼知道你不休息?”
他邊系圍裙邊說:“往常都沒有休息。”
“不行,你必須和我去,你得給我過生日,鶴洲鶴洲,你陪我陪我……”
梁鶴洲歎了口氣,從櫃子裡拿出一把棒棒糖遞過來哄他:“我去跟經理确認下,明天告訴你。”
燕驚秋捧着一把長頸鹿樣式的棒棒糖,打量幾眼,笑着說:“這不會就是生日禮物吧?怎麼買這麼多啊?你剝一個給我。”
梁鶴洲剝開糖紙,撒了個謊:“是……店裡免費給客人的糖,每天都有剩下的,就分給員工了。”其實是他每天都去店裡買一個,不知不覺就攢了這麼多了。
燕驚秋說:“你先嘗嘗什麼味道。”
他垂着眼睛,盯着那糖看了片刻,雙唇淺淺碰了下邊沿,答:“芒果的。”
燕驚秋這才把糖果含進嘴裡,梁鶴洲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和糖果碰撞牙齒發出的細小喀拉聲。
芒果香,兩人交纏的鼻息,一個間接的吻。
他腦袋發暈,咽了咽發癢的喉嚨,不自覺擡手撫了撫燕驚秋耳邊的碎發,說:“我要走了,晚上回去小心。”
“等等!”燕驚秋一把摟住他的脖頸,踮了踮腳尖,額頭抵着他的額頭,與他平視,含糊道:“我不想走,你為什麼就不能一直跟在我身邊?”
梁鶴洲扶着他的腰,上下摩挲了幾下,聲音喑啞:“像凱撒一樣?”
“對啊,”燕驚秋笑了,手掌虛虛地掐着他的脖子,虎口抵在他喉結上,“像凱撒一樣,給你戴個項圈,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隻聽我的話。”
分明是極冒犯的話語,但梁鶴洲竟不認為有什麼不妥,事實上,他覺得在燕驚秋還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早已被拴上項圈。
他把燕驚秋送出門,兩人站在幽暗巷口的角落裡道别,燕驚秋貼着他的臉頰,低聲說:“記得給我打電話,”接着又用棒棒糖輕輕點了點梁鶴洲嘴唇,“走了。”
梁鶴洲看着他小跑進午夜街頭寥落的燈光裡,久久才回過神來。
明天是假期第一天,今晚店裡人滿為患,比平時更忙,淩晨四點最後一桌客人才離開。梁鶴洲和其他員工打掃完衛生,天已經蒙蒙亮了。
排班表被經理貼在更衣室牆上,他掃了一眼,隻給他排了明天一天假期,看來是沒辦法陪燕驚秋了。
他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在店裡吃早飯,明明喝的是粥,卻仿佛總能嘗到甜膩的芒果香,嘴唇上沾着的糖漬,好像怎麼擦都擦不幹淨。
吃完飯他回了趟家,穿越整個市區,騎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來到他和母親租住的一間老舊房屋。
這裡位于桃灣西區,是公認的“貧民窟”,物價要便宜許多,中午或是晚上,沿街會有擺攤的小販,售賣水果蔬菜。
他推着車在街邊走走停停,買完菜才回家。
出租屋在一條弄堂裡,在巷口的時候,他就看見了坐在門前台階上的裴素麗,她在洗衣服,腰背佝偻,骨瘦嶙峋,□□一個盛滿衣物的紅色塑料大盆,看着甚至比她的人還要大。
他喊了聲“媽”,裴素麗擡起頭來,眼中綻出一抹笑意。
“回來了。”她随意擦了擦手,站起來迎他。
他要上課打工,不常回來,幾個月不見她,隻覺得她又蒼老許多,像一株頹敗的昙花,凋謝是不久就會到來的宿命。
他推着她進屋,說:“媽,我來洗吧,你坐會兒。”
裴素麗滿口應下,但還是搶過他手裡的袋子,拿去了廚房。
說是廚房,其實隻是一個用木闆隔斷的狹小空間,幾平方米,水池和煤氣竈台占據了一大半的位置,一個半人高的冰箱放在角落,冰箱上頭放着砧闆,平時裴素麗就搬一張小凳坐在這裡切菜。
她瞥見塑料袋中一大串飽滿圓潤的紅提,回頭嗔怪地瞪着他:“買這個幹什麼,多貴。”
梁鶴洲站在門口,盯着她凹陷的雙頰,慢吞吞地說:“過節,買一串嘗嘗,媽不是最喜歡紅提了?”
“你這孩子……”她回過身去,唠唠叨叨地數落,利索地把其他蔬菜放進水池,又看見了什麼,轉頭問道:“這面粉和白糖還有牛奶買來做什麼的?”
“有個朋友過生日,想做個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