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來走去,晃得我頭暈。我問你,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去北都處理季茗風的後事,季伯母問我們的話嗎?”她拉住徐清野,“她說了個人名,問我們知不知道是誰。”
徐清野蹙着眉頭一臉迷茫。
“當時還給我們看了一張紙,說是收拾遺物找到的,問我們周圍有誰叫……”林孟桉越急越想不起來,“對了,你當時還拍了照,你記得嗎?”
徐清野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拿出手機開始翻找,好一會兒,翻出來一張照片,遞給林孟桉。
李瑞浚湊上前,定睛看着。
照片是一張信紙,紙上一首詩,擡頭三個字:【緻呦呦】。
林孟桉掃了幾眼,拉着徐清野的衣角:“老徐,你說……”
她的嗓音都有些顫抖:“鹿南有沒可能,就是呦呦。”
其實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像是一道錯綜複雜的數學題,解起來很難,但一旦知曉答案再反推,才驚覺,自己當初這麼蠢嗎,這不顯而易見嗎?
房間裡悄寂無聲,幾個人默然呆坐。
徐清野和季茗風是發小。
小時候,他爸一忙起來,就愛把他往季家一扔。
倒不是季家大人有多清閑,實際上季爸比他爸還要忙,而季媽也要上班,隻有法定節假日才在家,還時不時要去單位值班。
而是季家有個保姆王姨,能照顧他倆的飲食起居。
兩個人從小就住一個小區,秤不離砣砣不離秤,人憎狗嫌的年紀,什麼調皮搗蛋的事都湊在一起幹過,從光屁股玩到小學同班,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他倆平時就愛混在一起,寒暑假更是形影不離,同吃同睡,作業都是你寫語文我寫數學,寫完互相一抄,就拿去交差了事。
王姨看在眼裡,免不了發愁,可每次考完,這倆臭小子居然成績還都不錯。
可五年級開學前,季茗風突然抽風,跟中邪了似的,死活要轉學。
整整一個暑假都在折騰,又哭又鬧,甚至威脅不給轉學就辍學。
季家大人被磨得沒轍,最後隻好順着他的意,把他弄進了師範附小。
剛轉學那會兒,他的成績一塌糊塗,跟之前相比一落千丈,還被徐清野追在屁股後面嘲笑了好幾個月。
可沒過半年,他的學習就開始突飛猛進,名列前茅。
也沒見他請家教,也沒見他多用功,但他轉個學就跟開光了似的。
自那以後,勢如破竹一路開挂,漸漸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相比之下,從小一起長大的徐清野就顯得黯然失色,即使鉚足了勁拼命,還是被全面碾壓秒成了渣渣,時不時就要被他爸拎出來教育幾句。
為此,徐清野沒少找季茗風掐架:“我當你是親哥們,你倒好,轉個學悄悄驚豔所有人是吧?也沒聽說師範附小有多好,我們學校不才是全市最牛叉的嗎?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考試作弊了。”
而季茗風隻是笑笑,既不辯解也不還手,由着他揍幾拳出氣。
被念叨還是其次,最讓徐清野憋屈的是,從前形影不離的玩伴,現在連人影都找不到。
每次徐清野去找季茗風,十之八九撲空,幾乎都是他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跟王姨大眼瞪小眼,從日落等到天黑,也沒見着人回來。
故意躲老子嗎!
後來徐清野也賭氣不去了。
直到高中,倆人同校,還分到了一個班,這才又冰釋前嫌,玩到了一起。
小學那兩年,徐清野甚至一度懷疑季茗風被下了蠱,中了邪!
還偷偷在季茗風枕頭底下塞了好幾張自己親手畫的黃符,隻盼着他早日恢複正常。
畢竟當時他的行為太過反常,除了成績墜崖般大落,又火箭般大起,性格愛好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直在學的鋼琴不練了,喜歡的樂器不玩了,改學起了散打,人沒事就在房間裡揮拳踢腿,哼哼哈兮,一整個藝術生爆改體育生。
偶爾作業寫得好好的,還會突然抽風似的“YOYO”幾聲。
那時候,鳳凰傳奇的《自由飛翔》正風靡大街小巷,旋律無處不在。
徐清野暗自揣測,季茗風怕不是中了曾毅的毒,成了他的腦殘粉,甚至一度懷疑過季茗風就是被曾毅上了身。
為此,他還專門去“鳳凰傳奇”的貼吧問過:【有沒有曾毅的小學同學在?他小學成績怎麼樣?是不是非常好。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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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山酒店。
電光石火之間,徐清野“刷”地一下站起身。
卧槽,他爺爺的不知道誰是誰僚機!
他拉住林孟桉,出聲問道:“你知道鹿南小學,是在哪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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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南是被餓醒的,她下了床,拉開窗簾,山中已是薄暮餘晖。
她身着睡衣,赤腳穿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廳光線昏暗,空無一人,她喊了聲:“桉桉。”
對面卧室一陣細索輕響。
她擡眼看去,才發現李瑞浚就坐在床上,正對着房門。
因為光線暗淡,又沒開燈,她剛沒看見。
“你在啊,怎麼不開燈,他們人呢?”她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人已經轉了身,正要推門回卧室。
“南南,”林孟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還記得季茗風嗎?”
周圍靜悄悄的,鹿南隻聽見自己的心,在劇烈撞擊着胸腔。
她多久沒有在别人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了。
她差點沒站住,一手握住門把手,冰涼的金屬緊緊貼合着她的掌心,指尖因太用力扣進肉裡。
她頭也不敢回,輕聲問道:“你說誰?”
“季茗風。”林孟桉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們是不是小學同學?”
十月的芩山已有幾分蕭瑟的涼意,客廳的窗戶沒有關,山風幽幽地吹進來。
鹿南的睡衣是一套薄薄的真絲套裝,此時寒意幾乎在霎那間,如藤蔓般攀附,從她光裸的足尖開始,一寸寸往上蔓延,纏繞過腳踝,再掠過小腿,直至将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最後再慢慢勒緊,她幾乎動也不能動。
“鹿南,你是呦呦嗎?”
身後的聲音像穿越了層層時空,遙遠而缥缈,記憶紛沓而至,綿延不絕。
她緩緩地轉過身,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