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沒開多久,水管就噗噜噜鬧起脾氣,雷聲大雨點小地震響兩下,龍頭口的水柱就啞了火——像激情洋溢的下三濫演說家,或是正當氣頭上怒罵着什麼人,興頭上又忘了詞——噴嘴響了好半天,隻可憐兮兮地甩出兩滴水來。
氣急敗壞,到頭來反倒一聲不吭了。
玄間剛才沖幹淨手上的泡沫,水龍頭就罷工不幹。大概是地下管道維修,所以才臨時停水,所幸居民都早有準備,生活起居都沒怎麼受影響。自從第九班成立以來,他已經有段時日的空閑。那仨小豆丁乍一看頗叫人放心,挑撥離間都找不到着力點,但離渾然一體又差得遠。内有氣氛擔當井上晴樹充分扮演着第九班的潤滑劑,緻力于把同伴們緊密聯系在一起;外有不知火玄間充分利用任務分工讓三個人盡快熟悉起來。
而終日像昏昏欲睡的小籠島不大買賬。算不上拒不配合,就是不大買賬。幸運的是,雖然慢熱,但是小姑娘也漸漸有融入到班級裡的趨勢了。
也算美哉。
不過玄間總覺得她臉上的表情,和某位熟人有些微妙的相似。
玄間遇見那位同期的時候,屋外的雨水已經要被太陽蒸發幹淨了。第七班的擔當上忍朝看來同樣是出來散步的玄間打了個招呼。這時玄間才恍然大悟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來自于哪裡——他們沒精打采的勁頭實在如出一轍,隻是小姑娘明顯要同少年時期的卡卡西更相似些。
——神無呲橋那件事發生之前的那個。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其師必有其徒?
這廂,卡卡西方才路過福山家的老宅,早些時候左鄰右舍公認的巧手甜食鋪。自打籠島夫人回到第三分隊,重拾情報工作之後,這間老宅就又積了灰。雖隔三差五有人清理,也難免冷冷落落,較之以往甜品店營業時形成強烈的反差,以至于叫人唏噓了。有時候路過福山老宅時,仿佛依稀可以看到垂下的門簾後,那位宇智波家早慧的天才。陳舊的六角風鈴叮鈴鈴懸在門沿唱歌,奶油、細砂糖和剛出爐的面包的甜膩香氣飄得老遠,似乎要把整條街道的空氣都熏成晶亮的糖漿。回過神來,又發覺沒有新鮮的奶油,沒有剛出爐的面包,也沒有笑吟吟的甜品店老闆娘,隻有細細的灰塵和啞嗓子的舊風鈴。
新一茬的小豆丁也都從忍校畢業,各自分到不同的班級裡去。這也意味着,卡卡西對于籠島家小姑娘的教導義務暫告一段落。至少現在而言,他們之間的師生關系已經要變成前師生關系了。
小籠島其實絕對算不上會給人添麻煩那一挂的學生,倒不如說她叫人省心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到讓人擔心了。她總是不聲不響,新添多少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能讓你從她嘴裡聽到一聲抱怨。擱在卡卡西印象裡細皮嫩肉,輕輕掐一下都要在皮肉上綻開一朵紅梅花的小小團的小女孩兒身上,大抵是要看她委屈得滲出生理性淚花來的。雖說籠島夫婦都是忍者,但是生來就文文弱弱的小籠島,怎麼看都不像能挨的上忍者這一定義的邊兒。她被保護得太好啦,藏在成堆的書牆裡,有些超過那個年紀的小聰明,對什麼都充滿不設防的好奇。
印象裡,小籠島确實是不該與忍校沾得上邊的,即便是生長成需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下來的菟絲花,也絕不出卡卡西的意料。
但是幾年前再次見到小姑娘的時候,她臉上卻偏偏生出一副寡淡的表情。說不上是遺傳自不苟言笑的父親還是突變于溫柔堅韌的母親。平時看着懶洋洋的,訓練時多累多痛也不曾皺半下眉。
卡卡西謝絕了籠島夫人的晚餐邀請,婉言自己于小籠島的飛速進步并無太大貢獻,小姑娘本身的天賦就不差。籠島夫人聞言隻是露出感慨的笑容,神色和煦地看着他。他曾兩次受命保護的前輩,神态間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一種母性的光輝來。
一直以來,這位前輩對他都是照拂有加的。
繼卡卡西帶領小隊接應支援籠島夫人所屬的第三分隊脫離追擊不久,剛養好傷的籠島夫人又接到新任務,馬不停蹄腳不挨地地趕往垂玉村。這個名字卡卡西身在暗部的時候也略有耳聞,地處湯之國的偏遠村落,三年前關于那裡爆發出可怕詛咒的謠言不胫而走。戰時的緊張氣氛還沒有消散,許多國家和村落都仍然草木皆兵。垂玉的異動乍聽起來真實性存疑,卻不知怎麼在各國高層引起一陣驚悸不安的騷動,像是拉響了無聲的警笛,讓人聯想到暴風雨前低壓的烏雲。湯之國毗鄰火之國,秉持着或許是哪一方的忍者作祟,不作為或會有百害而無一利,木葉作為火之國的忍村調遣了一小隊精銳,前往垂玉調查事件始末。
知情的人們神色暗藏着凝重,卻沒有人對此做出任何解釋。每一天,日月都照常繞轉颠倒。街道上的店面依然人群熙攘,不知情的人們的臉上洋溢着同每一個平常日子裡一樣的自在神态。沒有人知道一支三個人的偵查小隊已經在某一天的黎明前,靜悄悄地出發前往遙遠的垂玉村。
那股沒有預兆的不安氣氛很快就消失了,如同它開始出現時那樣沒有聲息。就在卡卡西幾乎要在一次次任務之中忘記那支被三代秘密派遣的小隊時,他又一次見到了籠島夫人。
這次會面距離上回支援任務結束已經将近十六個月。
少年前腳才結束夜巡,後腳就被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的暗部傳喚去火影樓。餐碟上的殘羹還沒涼透,主人就扔下它們,扣上狐狸臉的面具瞬身趕往目的地。傳消息的暗部很快就被屏退,留下卡卡西單膝着地,低伏着上身聽候三代目的差遣。
從進入火影辦公室開始,他就注意到空氣裡有一股細微的鐵腥味。猿飛叩了叩煙鬥,宣布卡卡西的新任務是保護一個人。卡卡西順着猿飛的意思朝旁邊看去。那人穿着上忍的綠色馬甲,外披一件灰黑的鬥篷,看起來是經曆過長時間的艱難跋涉,布料磨損得生出毛絨絨的邊緣。大抵是得到三代目示意的關系,她脫下兜帽,一手摘下面具——
露出一張驚人熟悉的臉來。
正是十六個月以前領命潛入垂玉的籠島夫人。
同昔日一絲不苟的樣子截然不同,雖然女人的表情依然從容不迫,但是看上去實在狼狽得叫人心驚。要不是她略微颔首,露出一副好久不見的熟稔神色,卡卡西險些認不出眼前像是在泥水坑裡滾了好幾個來回的女人同上次見面時的夫人是同一個人。
木葉病院暗中接收了這位傷患,将她安置在有暗部嚴密保護的監護室裡。直到籠島夫人徹底痊愈,才有機會踏出醫院的大門——在這期間,除了知曉籠島夫人回村的暗部,和專責照顧病患的醫療忍者,沒有任何人被允許探望。連同籠島夫人已經結束任務回到木葉的消息,都被捂得嚴嚴實實,就連她的丈夫和女兒也沒有例外地被蒙在鼓裡。
這位情報中樞的重要成員相當平和地接受了這種安排。
直至籠島夫人正式出院的日子,她歸來的消息才被傳遞給與她相熟的人們。名義卻隻是尋常的探查任務,半字未提垂玉之名。然而平靜的表象下,三代先前關于委任卡卡西保護籠島夫人的任務并沒有被撤回。
本着不過問,不探聽的原則,卡卡西恪盡職守地履行着暗中保護籠島夫人的義務。大概是照顧到“暗部執行任務期間不應摘下面具”的規矩,籠島夫人總是相當體諒地給他充分的空間,盡管那頭标志的銀發很難不讓主人的身份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