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島意識到自己正處于一個漫長得令人發指的夢境裡。
知曉自己正在夢中的念頭是如此清晰,就像許久以前關于“籠島泉從來都是異類”這樣的自我認知一樣明晰精确。好比物質世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好比真理永存于世。
她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一個比夏日的白晝,冬日的夜晚還要漫長的夢境。往日過于清醒的頭腦對于一個夢來說似乎是違反法則的,所以當這種用以對峙現實生活種種問題的事物突破某個阈值之後,夢就會“啪”地一聲破裂開,像是陽光下消弭的五彩泡沫。而此刻,或唯有此刻,這種清醒終于不再被抗拒。
她無比清楚地記得那是高專一年級的秋天。彼時她正同兩名同期祓除一隻二級咒靈,咒靈扭曲的暗黝身影倏忽逼近她的鼻尖,渾身覆着一種腐朽的氣味兒,就像是都市麗人身上的香水味兒一樣如影随形。正當此時,一個警惕的聲音從她耳邊炸響。聽起來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音色尚還留有幾分稚嫩,但戒備的意味卻成熟得不似少年。
“你是什麼人?”那個聲音問。
全神貫注于戰/鬥中的籠島聳然一驚,童子切安綱随着她反射性的攻擊動作向上挑起,帶起一串深紫色的血花。短暫的分神讓這個動作的攻擊範圍超過了籠島的預期,驚險地從那時候距她最近的真由也手臂一側劃過。那姑娘驚魂未定,欲罵又止,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是藤原插在兩人中間,給了那即将被咒術師内讧而忽視的咒靈最後一擊。
“你們有聽到什麼聲音嗎?”籠島問。
或者說,籠島聽到那時候的自己這麼問道。她在夢中又回到那段神奇緣分的開端。
“什麼聲音?”險些在童子切下命喪黃泉的真由也高高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她的面色稍有不虞——當然,任誰在并肩作戰中差點兒被同伴捅成牙簽肉都不會多麼愉快——她很快下了決斷,頗有些同情地說,聲音聽起來有些冷酷,“恭喜你,看樣子你終于被那群老頭子壓迫到精神失常了。”
那個聲音沒再出現,籠島遂暫時将它抛之腦後。她懶洋洋地把童子切收入刀袋中,挎至肩頭。在她神遊天外的間隙,藤原和真由也兩人很快就走到她稍前些的地方了,兩個外向的社交天才早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話題。嘻嘻哈哈,看着好不快樂。忽然,真由也轉過腦袋,詢問道:“喂,籠島,要一起嗎?”
籠島全沒把他們的話聽進耳朵裡,因此聞言露出疑惑的神色:“一起什麼?”
“一起去涉谷啊涉谷!”真由也拖長了音,“你不是東京本地人吧?好容易完成任務,不放松一下也太虧了。去涉谷說不定可以看到好多池面帥哥耶!”
那姑娘一撩頭發,用那雙戴了淺色美瞳的眼睛睨着她:“去?還是不去?”
“不了。”籠島回答。她隐約覺察出同期略微失望,于是補充說明道,“晚上還有其他安排。”
“什麼安排?約會嗎?”
“睡覺。”籠島一本正經。
*
樹冠在狂風暴雨中發狂地掙紮。
清水和井上神經緊繃,勉力從喧嚣的風雨聲中捕捉不屬于他們的腳步聲。那聲音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四人,一陣窸窸窣窣後,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或許是野獸。這個念頭讓一陣寒意湧上清水的心頭。但是随着又一陣電閃雷鳴,他們很快看清了那個疑似野獸的生物的外形。
那是一隻頭戴木葉護額的忍犬。
帕克耷拉着眼皮,隻露出一半瞳仁,他在幾人面前猛然刹住腳步,表情嚴肅,語調卻随了主人,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懶散:“呦,終于找到你們了。”忍犬将當下的情況看個大概,黑黝黝的眼睛在瞥見伏在井上肩頭的姑娘時多停了一會兒,露出肉眼可見的嚴峻神采來。井上和清水與卡卡西的忍犬素未謀面,自然無從知曉帕克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早些時候一點紅虛張聲勢恫吓那流浪忍者的反問句突然蹦進井上的腦袋。假如不是還托着前者的膝窩,他多半是想以拳擊掌,做出更恍然大悟的表現。
帕克說明自身身份的聲音同井上茅塞頓開的驚歎重合在一起。隻聽金發少年喜不自勝地問詢道:“你就是小泉之前說要來支援的上忍吧?”
帕克:?
說話聲戛然而止,空出一小段詭異的停頓。
“說是來支援的倒也不錯。”帕克說。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加有氣無力了。眼下的狀況不适合再做耽擱,于是帕克飛快地将尋找到第九班的消息傳達給了卡卡西。未幾,銀發的上忍就在逆向通靈的青煙中出現在雨中。
……
這場雨下得很急,對于靠嗅覺尋找目标的忍犬來說是再艱巨不過的時節。根據旅店老闆的描述,認出失去行蹤的三個笨蛋忍者隸屬于幾班後,卡卡西禁不住心頭一沉。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教導過幾年的小姑娘也會做出如此冒失的行徑。然木已成舟,他隻得取出卷軸召集出一衆忍犬,吩咐它們分散開找尋那三個不讓人省心的小豆丁,以期盡早安全帶回他們。卡卡西本人則一掃方才松弛的神态,頃刻間調換回精英上忍的模樣。
所幸雨水還未來得及沖刷掉第九班幾人的氣息,帕克很快搜尋到他們的蹤迹,并将這消息傳遞給了卡卡西。
第七班的擔當上忍一眼就将幾人狼狽的模樣納入眼底。然而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待親眼瞥見伏在金發少年後背上生死不知的姑娘時,卡卡西的眼瞳還是禁不住震顫。這種動搖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嚴厲的表情。盡管确實在為幾人不經深思熟慮就草率行動的行為生氣,但卡卡西暫且沒打算在如此驟雨中教訓同僚初出茅廬的部下。
大抵嗅見上忍的怒火,清水自覺不妙,已然預料到毗鄰的将來有一場逃不掉的說教與懲罰。但此刻與一點紅的昏迷相比這些都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