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樹身上纏繞着裝飾用的七彩燈籠,亮晶晶的小燈籠倏忽由于爬行在纖薄塑料層中的細小的電流偶然受到阻滞而啪嗒地熄了又亮,眨動之勢有如夜幕之上的繁星。
那聲音響起的同時,籠島也總算理順了思路,從懶散的思緒裡捕捉住關于這個咋咋呼呼的綠色身影的線索——這場景過于熟悉啦,印象裡發生的次數可絕非一隻手數得過來的——況且來人的形象實在别出心裁,穿衣行事風格在一衆上忍之間可謂獨樹一幟。總而言之,籠島眼中浮現出恍然的神色,輕車熟路地退後一步,不着痕迹為這位倒立行走的粗眉毛上忍避讓出可供行走的空隙來。
“晚上好,凱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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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島首次見到這位木葉美麗的蒼藍野獸之時,正值木葉一年一度的熙攘集會。其時籠島夫人重新就任偵察部隊第三分隊隊長一職,工作日益忙碌。母親時常與村子裡不便外人道的文書和卷軸相伴,晚歸便成了家常便飯。于是空落落的籠島宅中,家務活也就落在小籠島的頭上。那年的新年,籠島夫婦又缺席了。
籠島夫人是出類拔萃,專精于自己專業領域的那類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倘若不是母親這個角色束縛她,她本該飛得更遠。無論是在上一個十八年,還是在這一個四年中,籠島泉都心知肚明。倘使教母親僅僅耽于家庭,那無異于折斷飛鳥的羽翼,使之囿困于牢籠之中。她不該隻是什麼人的妻子,不該隻是什麼人的母親——這些标簽無一能概括她,反倒是她寬宥地容納了這些片面的标簽。
歸根結底,她是不能被這些條條框框定義的。她不該首先是什麼角色,其次是什麼角色。有時候,籠島泉會覺得是自己的降生貪得無厭地汲取了本屬于福山由美子的養分,奪走了本該屬于後者的光明未來。
假若可以,籠島願意用自己被稱作天才的禀賦交換籠島夫婦的将來。
言歸正傳,那一天的集會作為卡卡西同期的夕日紅、猿飛阿斯瑪、邁特凱以及現今擔任第九班擔當上忍的不知火玄間等人照例在居酒屋把酒言歡,卡卡西也一如往常地缺席。幾杯酒下肚,木葉美麗的蒼藍野獸就倒地不起,哼哼唧唧地胡言亂語起來。新年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的時候,幾個同窗都湊到窗邊觀望,阿斯瑪和夕日紅彼時還未結為連理,仍處在彼此試探的暧昧階段。紅橙黃綠藍的光映照着半邊夜空,落于地面之上齊聚一堂的人眼裡。夕日紅捧着酒杯斜倚在窗邊,仰着臉看閃耀的煙火拖着淡橙色的尾巴墜入人間。阿斯瑪則靠在桌對面,眯着朦胧醉眼盯着夕日紅瞧。
被酒精放倒的蒼藍野獸搖搖晃晃将臉貼近冰涼涼的玻璃窗,巴望天際絢爛的火花盛開又飄零,眼皮沉沉壓在瞳仁之上,瞳仁凜然的圓在此種壓迫下變幻成半夢半醒的半邊月牙。
邁特凱打了個酒嗝。
籠島那時候正捧着熱氣蒸騰的關東煮,望着熙攘的人群發呆。在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和映着此消彼長的燃燒金屬粉的夜空之下,小姑娘形單影隻的背影顯得有些寂寥。而她本人實際上全無此種情緒。新鮮出爐的關東煮隔着薄薄一層木漿紙有幾分燙手,她不得不稍隔片刻就換隻手承載大部分重量,被灼得微痛的手心摩挲着貼在耳邊。
夕日紅率先注意到樓下的姑娘,她偏過頭,别在耳後的發絲随着這個動作軟軟地滑落下去:“那孩子,好像是籠島家的女兒吧。”
聞言,阿斯瑪探過頭,回答:“啊,好像是。聽老頭子說籠島前輩前段時間各自有任務出村去了,所以這孩子如今才一個人出現在祭典上吧。說起來,這孩子不是你班上的嗎,伊魯卡?”
伊魯卡搖了搖頭,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正當話題即将從籠島家的小姑娘轉回幾人缺席的同期身上時,一直臉色酡紅,扭曲着四肢癱軟在一旁的邁特凱在慢吞吞眨了幾下眼睛,龜速對焦視線之後陡然精神一振。
沒待同行的人制止,喝醉酒的蒼藍野獸就刷地一聲從妨害市容的萎靡姿勢直起身,踉踉跄跄地試圖拉開朝向街道那邊的窗戶。所幸在座的男男女女們即便被酒精遲鈍了反應,最終也及時阻礙了醉得不輕的邁特凱直接從窗口一躍而出。困于夕日紅幻術之中的男人軟綿綿在空中揮舞着手臂,含含糊糊叫嚣着要同宿命中的對手一較高下。多虧玄間力挽狂瀾,被邁特凱方才動作掃下桌面的瓷杯才免于四分五裂的結局。
居酒屋二樓短暫的混亂場面很快歸于平靜。籠島擡眼時窗口早沒了某個精神振奮的西瓜頭的身影——勸阻未果的阿斯瑪被邁特凱帶得在地上滾作一團,紅豆的酒灑了一地,沾濕了她浴衣的下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