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由也自然不可能相信天國健三的話,她明亮眼眸戒備地凝視着人偶師,不着痕迹地将橘梨生與人偶師隔絕開。她本該連同被橘梨生抱在懷裡的逼真人偶一同抛開,無奈少女環抱着咒骸的手臂固執得像絞殺獵物的蛇類,一時半會兒單憑真由也的氣力竟無法輕易解開。她難免惱恨,斷又不能再多添幾分蠻力,生怕揉碎了若不經風的同伴。
于是情形一時僵持不下。躍上玻璃櫃台的黑貓渾身的毛都炸開,形如一座毛絨絨的小山丘。緊貼着人偶師天國的小型野獸向真由也綻開森白的利齒,從身軀深處發出警示性的哈氣聲。
被莫名其妙向後拽去的橘梨生茫然地瞪着圓潤的眼睛,完全弄不清此刻上演的情境是出于何意,隻能手足無措地半抱半拽着心上人模樣的人偶,小聲地向同行者尋求解釋。
“小真?”橘微微掙動被真由也拉住的手腕,目光在兩人一貓身上逡巡幾個來回,“雖然天國先生的裝潢是有些陰沉啦,不過他并不是什麼壞人。所以沒必要這麼警覺也是可以的。”
真由也凝望着人偶師無辜的眼睛,心下思忖當下也不是給身後的千金大小姐介紹嶄新世界觀的時機。且不說她會否采信于自己,更重要的是天國健三究竟是什麼來頭,又打算從慕名而來的非術師身上謀取何種利益,接下來又會否在這裡開戰……
問題接踵而至,首尾相連形成一個無解的莫比烏斯環。
就算撇開别的不談,天國健三倘若不是什麼居心叵測的家夥那才算活見鬼。真由也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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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要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嗎?”井上望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滿腹狐疑地問。
“同感。玄間老師最近也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肯定是有什麼大事正在進行吧。”清水雙臂環胸,睜開一隻眼評價道,“連詢問我們自己的帶隊上忍的機會都沒給,難道第九班是這樣的放養策略嗎?”
籠島蹲坐在樹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草坪上參差不齊的植被。不知誰家的貓正在街頭大搖大擺地散步,清水仿佛看到第九班唯一的女性成員頭頂無形的天線動了動,無精打采的眼睛瞬間閃向橘白花紋的田園貓,活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的卧底——一言以蔽之,她此刻的模樣可比平日更符合大衆對于“忍者”之期待。籠島蹑手蹑腳地沖路過的貓伸出了試探的觸角……
橘貓眯起眼睛,連胡須都在抗拒地向後退了兩步,繞開籠島徑直走開了。
籠島:……
清水有時候真的覺得少女有些可憐。正待他開口說些什麼寬慰籠島,就見姑娘擡起胳膊拱起鼻子,像是在細嗅什麼。
清水噎了一下,話到舌尖又咕噜噜轉了回去,他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在聞什麼。”
“柑橘或者香水。”籠島理所當然地解釋道,“貓似乎不喜歡味道太強烈的人,所以我在聞我身上究竟有什麼味道。”
少女身上自然是沒什麼濃郁的香料味兒的。
……完了,似乎更慘了。清水同情更甚,遂欲言又止地沉默下去。井上手搭涼棚觀望來往的三兩人叢,聞聲也看過來。
由于職業關系,籠島從未使用過私人性質昭彰的香料招搖過市。可盡管如此,少女卻反常得不讨動物喜愛。
“你們不覺得,最近有些太熱鬧了嗎?”籠島轉移話題道。
是太熱鬧。木葉村雖是火影居住的村落,如同最普通的鄉鎮一樣,這裡的居民基本上都算得上點頭之交。可最近木葉村憑空多出不少生面孔,即便籠島和她的同僚在這裡不過生活了十幾年,這段時日也足夠他們将木葉村的構成摸出個大概。如此盛況空前,倒不是随便尋個由頭便能解釋清楚的。
她又百無聊賴地撥弄起草坪上無精打采的狗尾巴草,兀地與過路的傀儡師對上目光。籠島溫吞地眨眼,忍不住思忖傀儡師誇張的妝造實在像隻怪模怪樣的貓頭鷹。
這廂,不知為何勘九郎竟有些挪不動腳。手鞠孤零零走了兩步,見話頭落地遂狐疑地扭過身,果然瞧見表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的盡頭是一位雌雄難辨的黑發少年(或少女)。兼具少年的英氣和少女的柔軟,一時難以分辨此人的性别。
一見鐘情是首先闖入手鞠腦袋裡的詞語,她正欲換上揶揄的神情,調侃表弟鐵樹開花,就見跪坐在對面草坪上的家夥瞬間将柔韌的腰張作弓型,一個标準的貓撲在草地上滾了兩圈踮着腳尖蹲在地上,骨節分明的手繃緊了按在膝蓋前幾寸,圓潤無害的雙眸霎時間橫向扭曲成蓄勢待發的危險弧度。
少女原先蹲坐的樹蔭處正窈窕地立着一名長發及腰的美人,面如桃花,膚似凝脂,蔥白的五指攏着一柄绛紫色的油紙傘。
她出現得無聲無息,倘若不是籠島避讓的動作過于迅速,恐怕手鞠等人還要晚些才能注意到女子的存在。五官周正的美人笑意盎然,梨渦深深淺淺綴在她白如新雪的臉龐上,無害得緊。
“吓到你了嗎?因為看到你與舍妹面容實在相仿,便忍不住來叨擾一二了。”說着,女性掩住唇,神傷似地蹙起眉,“可惜她在幾年前就被賊人所害……否則也當是有你這般年紀了。”
雖然不那麼親近,但手鞠終歸有兩名弟弟,多少能曉得女性的感情。我愛羅不知去什麼地方遊蕩,自進入木葉村以來便扔下她與勘九郎消失不見了。
籠島站起身,拂去衣服上新沾的草屑,似有似無地向後退了半步:“節哀。”
少女音色泠泠,有種泉水叮咚的清脆。
那邊伊人黯然傷神的模樣做不得假,而籠島卻本能地排斥,面上也不自覺捎了些凝霜般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