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島泉固然是極冷淡的性格,卻鮮少流露出這般不近人情的反感來。濃香的油水在沸騰的湯汁裡乘風破浪,勾得人腹裡的饞蟲都蘇醒過來,蠢蠢欲動。饑腸辘辘的小豆丁挪不動路了,腸胃時不時傳來陣陣熬人的痙攣,燒得人四肢都提不上勁來,隻想飽餐一頓,以解蟬腹龜腸的燃眉之急。
正當時,井上的肚子咕噜噜地響起來,打斷了橫亘在五人間尴尬的沉默。少年後知後覺地捂住肚子,臉龐臊得通紅。自稱雁的女人樂不可支地笑,就手遞過才盛好的熱騰騰的湯,眼風向上撩過年輕的下忍,仿佛包了一汪欲說還休、爛漫而将要泛濫的春潮,風頭略盛便将潑他個滿懷。
“你們還沒用午膳吧。離其他隊伍靠近終點還要些時候,餓着肚子可沒法和我們搶奪卷軸哦?”雁似有似無地掃過面無波瀾的籠島,循循善誘。
兵糧丸的口感讓人不敢恭維,别說正值身體高速成長的少年啦,連籠島都覺得磕碜。勾人的飯香像是巴浦洛夫的鈴铛,叮鈴鈴響得沒個止息的意思,氣勢十足,渾似占據上風後得意洋洋的惡劣小孩兒。籠島面上冷冰冰,身體卻誠實地發出了饑餓的訊号。
籠島:這個比賽是非比不可嗎?
上鈎的少年躊躇着朝着瓷碗伸出手,艱難地吞咽下自動分泌的口水。
就一碗。再說了,隻有吃飽了才好為之後的作戰做好準備呀。
正當井上快要說服自己的時候,籠島泉卻反應更快,後發先至地拂開女人遞過的碗,邁了半步格擋于雁和同期小豆丁之間。少女約略細起眼,生冷的視線射向半跪半坐的女人,後者微怔片刻,臉上閃過頗顯得高深莫測的陰影。
這種細微的神色變化,隻有多年與[情緒]打交道的人才分辨得出。少女單薄的身影矗立在第九班最一馬當先的位置,在這個年紀她的身材算得上挺拔,甚至可以說亭亭玉立,像隻出鞘的劍,線條流暢爽利。也因此,高挑的少女在此時能夠輕易地擋住被她的背影庇佑的同齡異性全部的視線,女人臉龐上意味深長的陰影也陷入了無從被他者覺知,僅存于微妙的[你知我知]境遇裡,不足為外人道。
籠島皺起眉。她半知半解的警覺是無聲的,連憤怒都像初春的枝頭雪,撲簌簌被風揩去,沒個影兒留給他人覺察。
她輕蹙着眉,唇角卻謙遜地朝上翹了翹,分明地耐人尋味,勝券在握又不堪鋒芒地局促收斂。她隻将視線往下傾斜幾許,聲色溫吞,卻擲地有聲。
“不勞費心。”
輕飄飄一票否決。
“真生分。”雁先是一愣,其後便扭動唇角,笑容中恍惚摻雜了些落寞的意思。她說,“我隻是覺得,既然要公平競争、各憑本事,那起點如何也得一樣吧。你們挨着餓,就算到時候我們赢得了比賽又有什麼意義呢?還像是我們不近情理。”
“那和你沒有關系。”籠島油鹽不進地回答。雁自然知道在籠島這兒是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索性轉變懷柔政策的對象為與少女同行的兩個小少年。眼角眉梢添抹上幾分恹恹之色,神色間已然編排出好一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戲碼。
清水雖然有超脫大部分同齡人的心明眼亮,然而老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這個年紀的小豆丁又哪裡曉得盤絲洞的險惡?奈何一點紅難得顯出如此強硬的一面,分明是不容他們争辯。金太郎輕輕咂舌,濃黑的眉沉甸甸壓在眼睛上,從喉嚨裡滾出悶雷似的怨怼,襯得他愈發像是岩石土塊鑄就的怪物。他冷哼一聲,明顯是為籠島出言不遜光火:“不知好歹的小丫頭,好心叫你們吃飽喝足了再上路,不領情還算了,到時候輸了可别哭鼻子。”
“阿金。”雁略微拔高了音量,“不可以對小孩子太嚴格哦,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容易鬧别扭,誰都是從這個階段過來,别太苛責他們了。”
被訓斥的男人不情不願地收住聲。然而井上有些不樂意了。
“誰會輸還不一定呢!”他激動地從原地彈起來,清水熟練地拽住同期的帽子,見縫插針夾進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氣氛裡。他微不可查地歎氣,肩膀沒精打采地垂下。“小泉。”他說,“我們這邊也失禮了,十分抱歉。”
籠島沒說話,澄澈的藍眼睛半張半合,投映着冷冷的光。她的神色也冷冷的,沒有絲毫軟化的趨勢。
清水老氣橫秋地長出一口氣。
“小泉。”
這次少年的語氣裡略帶幾分讨饒的味道,籠島這才收起方才蠻橫無情,說一不二的神态,眼光被這陣細微的嗟歎吹得晃了又晃,抿緊唇别開了視線。
清水知道這是籠島無言的妥協,他于是抓緊時間乘勝追擊:“感謝您的好意,但是這裡畢竟是賽場,即使是臨時的盟友也難保不會中途變卦,對于我們這些剛剛上任不久的年輕下忍來說小心行事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也萬望您能夠諒解我們的謹慎。正如您所說,即便是影級别的忍者也要經曆可能草木皆兵過度反應的下忍時期,任何人豐富的經驗都不會是一蹴而就。”
雁微笑起來。
“當然,我十分理解。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有這種程度的警戒心并不是壞事。不過我想暫時和你們結成同盟的提議并非一時興起,也不是預備背刺的幌子——而是發自真心想要和你們合作,共同奪取卷軸。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我們根本不需要兵戎相見,便有可能迎接雙赢的局面。”
她說的話籠島泉一個字都不信。
籠島拉緊綁腿的固定帶,把背在身後的卷軸朝上颠颠,隻當沒看見雁暗度陳倉的眼色。
“再在這裡磨磨唧唧的話我們就要被淘汰了。”少女不講情理地截斷正在就是否合作問題進行談判的幾人之間,平鋪直叙,“現在留在這裡能夠攔截的隊伍數量有限,假使預先設定攔截下的隊伍持有地之卷,最終解釋權應該歸誰所有?”她的眼光在雁的身上停頓須臾,“還是老規矩,各憑本事?在這裡攔截到的同時持有多餘地之卷隊伍的可能性有多大?到那時候是選擇‘以一換一’還是空手套白狼?換言之,與你們合謀能夠謀求的利益是否大于從起初便各憑本事所能獲得的好處?”
“雙赢?”少女細起眼眸,露出幾許譏诮意味的輕笑,是那種從鼻腔裡噴出的一種傲慢的輕嗤,“雙赢在哪裡?如果要合作的話起碼也要拿出誠意吧。”
“很不巧,我是勝負心很強的那類人。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把到手的卷軸拱手相讓的,這世上沒有這種道理。”
雁苦笑。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但是不要忽略我們這方面優先伸出的橄榄枝,如果我們想要利用你們,方才大可以直接搶去你們的天之卷,用以換取其他隊伍多餘的地之卷,何以像現在這樣與你們僵持不下呢?”
“她說的确實也有道理……”井上小心翼翼地舉起手。然而籠島視若無睹,斷然回答:“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雁:……
就你小子油鹽不進是吧。
雁:“捕獸網的範圍越大,能夠攔截到的獵物也越多,說不準其中就有已經完成任務同時持有天地卷軸的隊伍,硬币翻到花面地之卷歸我們,天之卷歸你們;反之則由我們收下天之卷,用多餘的天之卷換取地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