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她是為愛而活,不如說她是為愧疚而活,有些時候她已經不懂自己的本性是否就是愛女兒愛到奉獻所有。
不久後,葉青被診斷出宮頸癌晚期,醫生說情況不好,問她是否要接受化療,葉青說她再考慮考慮。
她被宣判生命即将終結,除了失去健康的身體以及脆弱不堪的尊嚴,而現在她即将失去生命。
葉青出了診室,找個地方坐下,頭抵在冰涼的牆磚傷,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疲憊地閉上雙眼。
雖然她的身體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她本該悲恸難過,可她沒有,她更多的是感到疲憊,從心到身的疲憊,以及一絲微弱得難以察覺的解脫感。
她在醫院坐了很久,直到心情平複下來才回去。她進家關上門,轉身時她意識到家裡以後隻剩葉容一個人了。
葉容問她去哪裡了。
按照常理來說她應該撒謊,可她卻如實回答自己去了醫院。
葉容焦急地問生什麼病了,嚴重嗎?
她的回答是宮頸癌晚期,時間不多了。
葉容倏然間瞪大眼睛,眼淚瞬時盈滿她的眼眶,好像她的世界掀起了狂風驟雨,無盡的風暴摧毀了她内心的一切,她的耳邊響起一圈又一圈的鳴聲,目光呆呆地落在葉青身上,牙關緊咬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那麼看了許久。
葉容記得自己的哭叫聲,她跪在葉青面前,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自顧自地說道:“不、不是可以化療嗎?我們可以化療啊,肯定還有希望的,不可能的,不可能這麼突然的,媽媽還很年輕啊……”
那雙冰涼粗糙的手撫過她的面頰,拇指輕柔地擦掉她的眼淚,葉容偏頭貼住,一味的說:“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葉青将她從地上拉起來,母女倆靠得很緊,她安慰着懷裡哭泣的女兒,她知道她在害怕。
“小容,沒事的,沒事的,好了别哭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在這嗎。”她用紙巾擦掉女兒的眼淚。
葉容一遍又一遍地懇求她去化療,“媽,你别擔心,你、你安安心心地化療,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可以去打工啊,不一定非要上學,我有手有腳的,肯定能賺錢的。”
葉青一味的安撫失控的女兒,“以後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知道嗎?不要早早地想着去打工,你現在還小,還不到踏入社會的年紀。醫生說化療需要六到八個療程,一個療程大概要兩萬塊,這些錢與其給我治病,不如給你上學,你現在正是需要……”
葉容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靜默傾聽母親溫柔的嗓音,可一字字、一句句都紮在她的心窩上,觸及了她内心中隐秘的角落,緊咬的牙齒使她的下颌凸起,她的表情變得猙獰,她聲色俱厲地吼道:“可是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辦,我一個人嗎?!”
她以為葉青會對她生氣、失望、會覺得她是個壞孩子,可她沒有,她那雙母馬般的眼睛散發出近乎潰敗的光芒,原本豐潤的嘴唇也在勞碌病痛下變得蒼白,她的皮膚蒙上了一層無法抹去的白灰。
“小容,我太累了……”她微聲說。
葉容一怔,心跳凝滞。
“……放過我吧。”她終于将這句話說出口,光是這幾個字就耗盡了她一生的勇氣。
——轟隆!
猶如一道驚雷劈在了葉容的心房,原來殺死葉青的一直是葉容啊。
可她又該怎麼辦呢?難道她活該嗎?她天生就該不受人重視,痛苦地成長嗎?
葉容擦掉眼淚,目光越過葉青,眺望窗外。漆黑的夜晚,猙獰的風拂過窗外,透過窗戶能看見遠處的一處路燈,它在暗夜中耀發着朦胧的光芒,葉容的視線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我知道了。對不起。”
不到半年,葉青就因為病情惡化而離世。
葉青剛下葬那會兒,葉容常去看她。在一個傍晚,天空十分漂亮,雲朵被渲染成了藍粉色,雲層在夕陽下慢慢地移動,遠方是莽莽蒼蒼的山巒與燦爛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