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葉衍收斂了笑容，但眼角的弧度依然柔和，"隻是沒想到學霸路晏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路晏感到臉頰發熱，他低頭看着琴鍵，突然注意到葉衍的右手腕上戴着一根細細的紅繩，在月光下幾乎透明。

"這是什麼？"他忍不住問。

葉衍下意識地摸了摸紅繩："我母親去年寄來的。說是保平安。"

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笑意，"好像一根繩子就能擋住所有傷害似的。"

路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根紅繩。葉衍沒有躲開，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很晚了。"最終葉衍打破沉默，"該回去了。"

路晏點點頭，起身拿起那件擺在鋼琴旁邊的外套。在遞給葉衍的一瞬間，他們的手指再次相觸，這一次兩個人都沒有立即縮回。

"明天見。"路晏說。

葉衍接過外套，卻沒有穿上，隻是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明天有數學競賽輔導。"他提醒道。

路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差點忘了，明天是選拔賽前的最後一次輔導，将決定誰能代表學校參加省級比賽。"你會來嗎？"他問。

葉衍走向門口，月光将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也許。"他頭也不回地說，"如果練琴結束得早。"

路晏站在原地，聽着葉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琴房裡還殘留着雪松的香氣，混合着鋼琴木質的味道。他走到窗前，看見葉衍的身影出現在樓下，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

當那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時，路晏回到鋼琴前，小心翼翼地按下剛才學到的幾個音符。單調的琴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蕩，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開了葉衍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三天前發的，一張鋼琴的黑白照片，配文隻有一個月亮的表情。

路晏點了個贊，然後迅速退出，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回家的路上，路晏不斷回想着葉衍手腕上的傷痕和那根紅繩。兩種截然不同的印記，像是兩種力量的對抗。

他想起葉衍彈琴時專注的側臉，想起他說"我們不一樣"時眼中的落寞，想起他教自己彈琴時手指的溫度。

在路過一家樂器店時，路晏停下腳步。櫥窗裡陳列着一架閃亮的三角鋼琴，标價牌上的數字讓他倒吸一口冷氣——那相當于他父親半年的工資。

鋼琴旁邊挂着一塊小黑闆，上面寫着"鋼琴入門課，50元/節"。

路晏摸了摸口袋裡皺巴巴的紙币，那是他這周的午餐錢。他在櫥窗前站了很久，直到店員疑惑地看向他，才匆匆離開。

回到家時，父親已經睡了。桌上留着一份冷掉的炒飯和一張字條："加班，明天見。"

路晏輕手輕腳地走到自己的小書桌前，從書包裡取出那本舊雜志，小心地翻到葉衍母親的照片。

在台燈昏黃的光線下，他注意到照片角落裡有一架鋼琴，琴蓋上放着一個相框。路晏眯起眼睛，勉強辨認出相框裡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那一定是年幼的葉衍。

路晏拿出日記本，在新的一頁上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後畫了一個小小的鋼琴圖案。

他猶豫了一下，又在旁邊畫了一輪被荊棘纏繞的月亮。

合上筆記本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路晏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幾乎是顫抖着點開消息——是一條班級群公告。

他失望地放下手機，卻又在下一秒将它重新拿起，點開通訊錄裡那個新添加的名字：葉衍。

他們的聊天界面空空如也，隻有系統自動生成的"你們已經成為好友"的提示。

路晏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輸入又删除，最終隻發了一句："《小星星》的譜子能發我一份嗎？"

發完他就後悔了，立刻将手機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什麼燙手的東西。他強迫自己打開數學競賽題集，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十分鐘後，手機再次震動。路晏幾乎是撲過去抓起它，屏幕上顯示着葉衍的回複：一張照片，是手寫的簡易琴譜，字迹工整得近乎刻闆。下面還有一行字："明天輔導課見。"

路晏盯着這五個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他重新點亮屏幕，将那張琴譜保存下來，然後回複："謝謝，晚安。"

這一次，葉衍沒有回複。但路晏并不失望，他将手機貼在胸前，感覺心髒跳得厲害。

窗外的月亮被雲層遮住了一半，像是害羞地躲了起來。

路晏想起葉衍彈奏的《荊棘月光》，想起他說"我們不一樣"時的表情，想起手腕上那些整齊的傷痕。

他突然明白，或許他們确實來自不同的世界，但此刻，在月光下，他們的影子曾經短暫地重疊在一起。

這就夠了。路晏想。至少現在，他知道明天輔導課上，會有一雙帶着雪松香氣的手，和他解答同一道數學題。

他關上台燈，在黑暗中輕輕哼起《小星星》的旋律。簡陋的調子在狹小的房間裡回蕩，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