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晏站在窗前,額頭抵着冰涼的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每一朵煙花炸開的瞬間,他都能想象葉衍站在上海某棟高樓的落地窗前,仰頭看着同樣的景象。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煙花是我選的。"葉衍的消息簡短而克制,但路晏能想象他說這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路晏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回複道:"每一朵都很美。"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像你彈的肖邦。"
發完這條消息,路晏的耳尖立刻燒了起來。他從未對葉衍說過如此直白的贊美,即使在心底已經重複了千百遍。
手機沉寂了幾分鐘,路晏幾乎要後悔自己的沖動時,屏幕終于再次亮起。
"明天我要去見我媽。"葉衍的消息突然轉變了話題,"她不喜歡肖邦。"
路晏皺起眉頭。他記得葉衍曾提過,母親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專精貝多芬和巴赫。
但"不喜歡"這個詞用得如此絕對,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為什麼?"路晏忍不住問道。
"她說肖邦太情緒化,缺乏結構美。"葉衍的回複很快,"就像她評價我的演奏一樣。"
路晏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起葉衍手腕上那些傷痕,想起他彈琴時那種近乎自虐的專注。原來那些完美音符背後,藏着如此沉重的期待與否定。
窗外最後一朵煙花消散在夜色中,留下一縷青煙袅袅上升。路晏突然很想擁抱葉衍,想告訴他,他的音樂有多麼動人,是最美的月光。
"我喜歡你的肖邦。"路晏最終隻打出這幾個字,卻覺得每一個字母都重若千鈞。
手機沒有再亮起。路晏知道葉衍需要獨處的空間,就像每次激烈彈奏後,他總會沉默地關上琴蓋,一個人站在窗前很久很久。
路晏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回到書桌前。桌上攤着王教授給他的冬令營資料,上海兩個字在台燈下顯得格外醒目。
他翻開小冊子,裡面詳細介紹了課程安排和師資力量,最後一頁是報名表,截止日期就在三天後。
鋼筆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路晏遲遲沒有下筆。去上海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更好的未來,意味着可能的名校保送機會,也意味着——離葉衍更近一步。
但父親會同意嗎?路晏想起晚飯時父親看到他省賽銀牌時複雜的表情。驕傲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憂慮。
"這花費也太大了。"父親給他夾了一塊魚肉。
路晏當時沒有回答。他低頭扒着飯,腦海裡全是領獎台上葉衍挺拔的背影。那個站在聚光燈下的少年,仿佛天生就該屬于舞台。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斷了路晏的思緒。是葉衍發來的一張照片——上海外灘的夜景,燈火璀璨如星河倒懸。
"睡不着。"葉衍的消息簡短得幾乎吝啬。
路晏放大照片,在密密麻麻的高樓燈光中尋找可能的線索。
葉衍現在在哪裡?世貿濱江?還是其他什麼豪華酒店?他是不是跟朋友見面了?
無數問題在路晏腦海中盤旋,但他最終隻回複了一句:"我收到了冬令營的報名表。"
這次葉衍回複得很快:"填了發給我,我讓王教授直接處理。"
路晏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葉衍的語氣如此笃定,仿佛早已确定他會去上海,會追随他的腳步。
“好。”路晏想,去上海本來就是他一直的目标,他可以自己勤工儉學的。
"我想聽你彈琴。"路晏突然說道。這個突如其來的請求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手機沉寂了很久,久到路晏以為葉衍不會再回複。正當他準備放下手機時,一條語音消息跳了出來。
路晏點開,葉衍的鋼琴聲從揚聲器中流淌而出。
是肖邦的《夜曲》,但不是比賽時那種精确到毫秒的完美演繹,而是帶着呼吸般的起伏,偶爾甚至有一兩個錯音,卻因此顯得格外真實動人。
路晏閉上眼睛,仿佛看見葉衍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鍵上起伏,月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個孤獨而美麗的剪影。
琴聲戛然而止,葉衍的聲音低低地傳來:"睡了?"
路晏立刻回複:"沒有。"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很美。"
"有錯音。"葉衍說。
"所以才美。"路晏幾乎是本能地反駁,"像活的一樣。"
手機再次陷入沉默。路晏盯着屏幕,想象葉衍此刻的表情。是皺眉?還是微笑?或者那種他特有的,介于嘲諷和溫柔之間的複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