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你還太小了,我不想告訴你這個悲痛的消息,我為了照顧你撐起這個家,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活着……”父親就像是被瞬間抽幹全身的力氣,靠着門框癱坐下去,語氣哽咽着。
"我不是媽媽。"路晏輕聲說,"葉衍也不是那個人。"
父親搖搖頭,眼中的怒火已經熄滅,隻剩下深深的疲憊:"你會後悔的。"
路晏拉上背包拉鍊,最後環顧了一圈這個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房間。
牆上的星空海報已經泛黃,書桌上的參考書堆得整整齊齊,床頭還貼着省賽的參賽證,書架上堆滿了各種音樂類的雜志,以及有關音樂的各種報紙。
"也許吧。"路晏說,"但不去,我會更後悔。"
他繞過父親,走向大門。身後沒有腳步聲,父親沒有追上來。路晏的手放在門把上,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擰開了門鎖。
上海,世茂濱江花園。
葉衍站在落地窗前,手機緊貼在耳邊。路晏的電話已經挂斷五分鐘了,但他仍然保持着接聽的姿勢,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個遙遠的聲音。
"葉衍。"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咖啡要涼了。"
葉衍慢慢放下手機,轉身走向客廳。母親坐在白色真皮沙發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裝,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
即使在家裡,她也保持着音樂教授的端莊姿态。
"誰的電話?"母親啜了一口咖啡,狀似随意地問道。
"朋友。"葉衍簡短地回答,在母親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母親挑了挑眉:"你在臨江交到朋友了?"
葉衍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落在客廳角落的三角鋼琴上,那是母親特意為他準備的,德國原裝進口,價值堪比一套公寓。
"聽說你決定參加肖賽。"母親放下咖啡杯,瓷杯與玻璃茶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葉衍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着昨晚即興發揮的節奏。
"你才十七歲。"母親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技術上雖然沒問題,但情感表達還不夠成熟。"
葉衍的手指停下了。他擡起頭,直視母親的眼睛:"王教授說我的肖邦很有特點。"
"王立人?"母親輕笑一聲,"他懂什麼肖邦?一個數學系的教授。"
"他懂音樂。"葉衍的聲音冷了下來,"至少他欣賞我的演奏。"
母親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你是在指責我不欣賞你?"
葉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有太多層含義,他不敢輕易觸碰。
"我隻是認為你應該再等五年。"母親的語氣緩和下來,"二十二歲參加肖賽正合适,現在太冒險了。"
"我等不了。"葉衍突然說,"我想現在就證明自己。"
"向誰證明?"母親敏銳地反問,"我?你父親?還是...剛才那個電話裡的'朋友'?"
葉衍的指尖微微發涼。母親總是這樣,能輕易看穿他的僞裝,找到他最脆弱的地方。
"向我自己。"葉衍最終說道。
母親站起身,走向鋼琴。她掀開琴蓋,手指輕輕撫過琴鍵,但沒有按下去。
"彈給我聽。"她背對着葉衍說,"就彈你準備參賽的曲目。"
葉衍深吸一口氣,走到鋼琴前坐下。母親站在他身側,目光如X光般穿透他的每一個動作。
手指落在琴鍵上的瞬間,葉衍突然想起了路晏說的話——"我喜歡你的肖邦"。那個總是用崇拜眼神看他彈琴的少年,此刻是否正在來上海的路上?
這個念頭給了他莫名的勇氣。葉衍開始演奏,肖邦的《革命練習曲》如暴風雨般傾瀉而出。
這不是母親喜歡的貝多芬,沒有嚴謹的結構和邏輯,隻有純粹的情感和力量。
琴聲在公寓裡回蕩,葉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他忘記了母親的評判,忘記了比賽的壓力,甚至忘記了手腕的舊傷。此刻隻有音樂,隻有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感通過琴鍵宣洩而出。
最後一個和弦落下,葉衍的手指懸在空中微微顫抖。房間裡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太情緒化了。"母親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肖邦不是這樣彈的。"
葉衍慢慢收回手:"那該怎麼彈?"
"克制,優雅。"母親說,"像夜間的細雨,不是狂風暴雨。"
葉衍突然笑了,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但革命本身就是暴烈的,不是嗎?"
母親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在反抗什麼,葉衍?"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葉衍心底某個上鎖的抽屜。他突然站起來,身高讓他第一次能夠俯視母親。
"反抗您的控制。"葉衍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重若千鈞,"反抗您對我音樂的否定,反抗您把我當成另一個您來培養。"
母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後退一步,高跟鞋在地毯上絆了一下,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