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朔旦。
帝歸朝。
百官歡欣。
“陛下!”
好吧,也不是每一個都歡欣。
“請陛下罷黜女官,還政于陽,若使牝雞司晨,天下大亂矣!”
“此乃微臣與各位大人聯名上書,請陛下過目!”
終究。
月寒嵩面色有些不忍地閉眼。
在他身後,被當面攻讦的女官們甚至沒有給地上跪着的那人分去一個眼神。
她們擡眼盯着丹陛金階上多出來的山水繡屏,面色複雜。
為首的虞司儀甚至已經蠢蠢欲動:
她現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扯下身上的特制的官服,沖到陛下身邊,哪怕如從前一般仍舊隻做她的貼身宮女也好啊!
陛下從來不是扭捏羞怯的,上朝那麼多次,偏偏今天擺了屏風。
她不想讓她們看見。
不想讓她們看見什麼?
虞烜秋暗暗咬牙,心中幾乎立刻就猜到,陛下一定是怕她們擔心。
她上次見到陛下是什麼時候?
三天前。
三天!
她竟然如此遲鈍,忙昏了頭了,連陛下有意回避都未曾察覺!
可是,陛下若生病,明宸宮不可能不宣召太醫,這卻是躲不掉的。
未召太醫,卻不願讓她們看見……
虞烜秋焦灼地盯着繡屏,幾乎要在上面盯出一個洞來。
屏風後人影晃動,似乎是翻開奏折。
元昭慣常輕飄飄地笑了一聲。
“牝雞司晨。”
“周伐商,武王誓師,言纣王昏聩,‘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1]”
“卿以此言之,是意今日,爾等為周武,朕為商纣乎?”
地上跪着的那位面色一白,“陛下,微臣絕無此意!”
這和指着皇帝的鼻子罵昏君有什麼區别!他隻是想要這些女官回到後宮去,不是想找死啊!
他話音未落,滿朝文武已經齊刷刷跪下,高呼:“陛下聖明,仁心慈行,非昏聩暴亂之君可比之。”
完全淹沒了他的辯白。
本來就因為擔憂陛下的情況着急上火,虞烜秋氣得轉身,回頭指着那人罵:
“腐骨蠹蟲,以天下肥己;枯朽門閥,敢指摘陛下!官皮盜匪,豺狼成性;暗室欺心,假面自得!”
“任由爾等無信無德之人為官,構陷良家,罔顧人命!擅闖宮闱,以子害父!私蓄刀兵,勃然作亂!”
“陛下仁慈,寬宥性命。不念皇恩,忮忌犯上,危言殿堂。”
“爾不臣之臣,猶不死乎?”
“你!”跪在地上的家夥被她罵的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上血色盡失,瞪眼張嘴,好半天隻說一個“你”字。
“啪啪啪!”
元昭在屏風後拊掌而笑。
“司儀駁卿,卿為何不辯?”
“卿既不辯,乃真言乎?”
“不,不!陛下!”
地上那人手腳并用試圖往前爬,慌亂間踩中地上衣角,尚未察覺便被猛地一掀!
跌在地上哀号回眸,不期然對上一雙雙滿含厭惡的眼睛。
“我,陛下,我……”
他哀号的聲音哽在喉骨間,恐懼而倉皇地擡頭,還想往前爬上金階。
“還不來人?”
被踩髒了衣角的尚書令斷喝一聲。
“将這亂臣賊子拖下去!”
禦前侍衛湧入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