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雲夢閣都是按照圈禁标準來的,現在忽然冒出這麼一堆華貴精美的物件,任誰也會起疑心。
趙明斐正巧路過審問青梅的廢殿,遙手一指。
左思愣了下,恍然大悟道:“就說是從這些廢殿裡面拾掇出來的!”
他怎麼就沒想到!
西巷口原本是前朝皇帝為了某位寵妃所建,後來這位妃子失寵後投湖而亡,從那以後這片建築宮殿中時常鬧髒東西。許是前朝皇帝心虛,漸漸将此處列為禁地,平日裡不許人靠近,連同之前賞賜的東西都塵封在殿内,落滿泥灰。
趙明斐踏入雲夢閣時,江念棠正将從後山移栽回來的茉莉花和栀子花剪了幾枝,往桌上的纏枝青瓷梅瓶上插,她認真的模樣令趙明斐不禁駐足于門前。
日光從她背後的窗棂透過,側臉被鍍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耳垂的珍珠墜子晃出細碎的光暈,青紗袖口被微微挽起,露出半截瑩白的手腕,有種歲月靜好的溫柔。
她長睫輕垂,不斷調整花枝的高低,修長細膩五指比花更白,亮得發光。
江念棠終于擺弄出令她滿意的花姿,轉頭一看,趙明斐站在門前。
她招呼道:“殿下怎麼不進來。”
趙明斐移步,在江念棠起身前按住她的肩,自顧自坐在旁邊圓凳上,答道:“瞧你玩得興起,便不想打擾。”
江念棠邊用帕子一根一根擦幹淨手指,邊笑着回他:“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本來就是為了殿下來用飯才弄的,巴不得您早些過來。”
一頓簡單的午飯,被她弄得格外隆重。
下面人回禀,她從天不亮就開始準備迎接他。
小院的青石闆路沒有一片落葉,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飯桌上的布換成了新的,屋内花瓶裡插着新鮮的花,湊近看還能找到晨露的痕迹。
陳舊的屋子整潔幹淨,空氣中散發着盎然生機。
江念棠自己也認真打扮了一番,不過她梳的是女子未出閣丱發,僅将長發簡單盤在腦後,而非婦人高髻,簪了幾朵淡色海棠絹花,輕盈的花瓣随她的身體而晃動,楚楚動人,綽約多姿。
趙明斐忽然有種被重視的感覺。
不同于他當太子時,旁人顧忌他的身份權勢,不得不小心謹慎相待。
江念棠如此待他隻因為他是趙明斐。
她指着瓶裡的花,獻寶似的問:“殿下覺得好看嗎?”
趙明斐眼眸微動,看向花朵的眼神多了幾分真實的溫柔。
“好看。”
江念棠笑意更深,眼底潋滟發亮,“殿下喜歡就好。”
午膳是四菜一湯,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勝在新鮮。
江念棠發現趙明斐隻用了小半碗飯,問他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
房間裡濃郁的花香讓人有點頭暈目眩,香氣黏膩,連帶嗅覺也變得遲鈍。
趙明斐端起茶杯抿了口,壓下喉頭那股不适,借口道:“天氣炎熱。”
一縷清風蓦地驅散鼻尖馥郁的濃香。
江念棠手執絹扇,在他耳邊徐徐地搖,勸道:“食必以時,雖毋求飽,也不能挨餓,殿下再多用些,”
趙明斐本想拒絕,然而在對上她懇切的眼神後改了主意,“好,聽你的。”
她隻是想要他多用點飯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何況她是為他好。
站在門口聽候差遣的左思卻暗自心驚,趙明斐是個極有主意的人,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有誰能讓殿下改口,不禁在心底重新評估江念棠在趙明斐心中的分量。
一頓午飯結束,趙明斐起身離開。
他走到院門口時,後面忽地傳來江念棠不舍地呼喚。
“下次什麼時候來?”
趙明斐駐足回頭,他背對着光看不清臉龐,挺拔俊秀的身影令人心折。
“明日午時。”
江念棠回以微笑,側着手掌貼唇大喊:“我等你。”
趙明斐轉身離開。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江念棠的笑淡了下來。
她靠在門邊,眼眶微熱,喃喃道:“千萬别忘了。”
世事無常,主客易位。
江念棠如今終于體會到顧焱在過去十餘年裡等待她的滋味。
翹首以盼。
急不可耐。
惴惴不安。